鹿陽神宮,風華宮
“嘉和!”
“她怎么了?!”
“怎么這么燙!”
“快讓開!把公主抬進去!”
和苑的天色永遠平和,這小院子平日里只有嘉和住,不見人來,安安生生在神宮一隅,直到侍從們將嘉和抬進來,所有人才慌亂亂起來。
膳房門口,幾個宮娥正在灑掃,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卻忽然聽見一聲巨響。
嘉和仍舊是迷迷糊糊的,恍惚中,她聽到了好幾個人的聲音在耳畔夢魘般地回蕩著。
身體在無限地下墜,沉入深深的黑暗里,可是她想要爬上來。
可是周圍盡是一片黑暗的大海,手邊什么都抓不到,只有無限的下沉,再下沉。
那股力量仍舊在以恐怖的速度噴發(fā)著,猶如一座劇烈的火山。
她快要被燒著,她用力地掙扎著,卻抓不到任何可以求生的東西,那股力量要吞噬她撕裂她,肆意流竄。
“我該不會,是死了吧?”
幾個時辰后。
深夜的風華宮,燈依舊明著。
嘉和的床邊圍著一圈人,靈醫(yī),神君,丘玥姑姑,還有一眾宮娥。
麟禹天則坐在床邊,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女兒。
“如果我就這么死了……我不想死??!”她開口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面前都是模模糊糊的面影,聽不清楚的紛亂雜蕪之聲,無限地下墜,下墜,沉滯的黑色火海中,每一分骨髓都在被灼燒著,撕裂的痛感傳遍全身。
“嘉和!”是父王的聲音。
“醒醒?!彼种肝⑽恿藙印?p> “不能睡!”
無知無覺,好像有一泓清泉流進身體,將滾燙的倒刺撫平,下沉停止,她的腦袋逐漸清晰起來。
“父王……母后?!奔魏兔悦院卣f:“母后……”
麟禹天坐在嘉和的床邊,寬大的手拂過女兒的額頭。
她的左手手腕上,多了一個手鐲,手鐲的中間鑲著一只銀色的鹿麟獸。
“神君,手鐲一旦鎖住,再打開就難了?!鼻皤h道:“可菀琰王后的遺愿是讓公主……”
“把所有的靈力都封存起來!”麟禹天說:“今天難道還不夠嗎,讓你們看護好公主!如何會是這樣的結果?”
“可先王后留下的遺言……”丘玥跪下:“菀琰王后唯一的遺愿就是嘉和公主能喚醒自己的力量,學會控制,去做一個真正能守護這片大陸的人,求神君不要給公主鎖上!丘玥是陪在公主身邊最久的人,深知自己無權說這樣的話,可您也知道,公主的力量,絕不會因為一個手鐲的鎮(zhèn)壓就消失,若是找不到出路,后果不堪設想!”
“保住嘉和,她就必須如此!”麟禹天斬釘截鐵,目光凌厲:“若是不鎖住靈力,被反噬,那個時候菀琰之靈可會安息?!至于這力量究竟能為她帶來如何的命運,也不是一只手鐲能控制的。如今神宮和我能保護她,可她終究要去過自己的人生!沒有人能夠幫得了她!”
丘玥低著頭不語,濃郁的藥木味道彌漫在宮殿中,揮之不去。
無聲的僵持。
“就這么定了?!摈胗硖斓溃骸叭羰窃偃斡伤@樣下去,下次出事,就不只是丹露花園而已。”
“神君……”
麟禹天已經(jīng)離開了和苑,丘玥望著神君的背影,又看了看嘉和手上的鐲子。
“都下去吧?!鼻皤h無奈道:“我在這兒陪公主?!?p> 七天之后
她猛然睜開眼睛,深吸一口氣,沒錯,這還是那個熟悉的小殿,連花香都熟悉。
“公主好像醒了!”一個宮娥發(fā)現(xiàn)了睜開眼睛的嘉和。
“公主醒了!!”
“我這是,在哪兒啊!”她一頭懵。
丘玥領著兩個宮娥推開門,嘉和隨便披著被子,汗水將前額的頭發(fā)浸得亂亂的,像只皺巴巴的小貓:“姑姑,我這是怎么了?”
“我日日心都提到嗓子眼!來吃點東西,睡了這么久,一定很餓吧。”丘玥對宮娥說:“去稟告神君和嘉肆王子,公主醒了!”
嘉和茫然地搖搖頭,她只記得父王似乎來過,說了很多話:“我不餓,我想喝水?!?p> “父王和哥哥來了?!奔魏头畔率掷锏谋樱瑔柷皤h:“我到底睡了幾天?”
“整整七日。”丘玥回答:“你再不醒,我就去以太之空求天神重新給你一條命。”
“那倒是不必。”嘉和搖搖頭:“大可不必,姑姑,我還沒有那么弱。”
宮娥遞上來杯子,嘉和接過便一飲而盡,踩到硬硬的地面上方覺得自己是真的醒了過來。
走出小殿,披著衣服站在院子里的空地上,一陣青草香氣飄來,雪松樹參天挺拔,高聳的深綠樹枝已經(jīng)長出和苑之外,松果掉落,地上積下厚厚的松針。
涼風吹過,她終于從混混沌沌里清醒過來。
遠處一片黑云壓城。
又要下雨了。
“神君到!”前廳傳來聲音。
她嘩啦一下就跑過去撲到麟禹天懷里,此時此刻她最想見到的人就是麟禹天:“嗚嗚嗚嗚嗚……父王你終于來了!我好害怕嗚嗚嗚……”
“沒事了,沒事了嘉和?!摈胗硖炫闹魏偷谋?,這個小女兒一直是他心里最柔軟的所在。
“父王……”她只覺得害怕:“我到底是怎么了?”
“嘉和,你的靈力失控不是一次兩次了?!摈胗硖斓溃骸斑@次你燒了丹露花園?!?p> 這下?lián)Q她呆住,左手手腕上很涼,她低頭一看,多了一只手鐲。
“這是什么?”
“你的靈力被這手鐲壓住,日后不會再失控了。”
“那我還能修煉靈術么,還能練劍么?”嘉和問。
“嘉和,保全自己與靈術,只能選一個?!摈胗硖斓?。
“我?guī)е骤C還能靈修么?”嘉和迅速反應。
“命重要還是靈修重要?”
“我不想要這手鐲!我還想要修煉靈術?!奔魏蛿嗳痪芙^。
“你在胡說些什么!”麟禹天半是責怪半是焦心:“私自出宮,靈力失控,嘉和,你不是個孩子,休得再這樣胡鬧!”
“我說,我不要,父王?!奔魏驮噲D將手鐲摘下,可那手鐲光潤如卵石,拆卸根本無從下手:“給我?guī)鲜骤C,也沒有人問過我的意思??!”
“我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你好,你該知道如今不比從前,你的力量有多危險!”麟禹天道。
嘉和后退一步:“父王,哥哥,你們都知道我的心意,如此一來我不就是個廢人了么?”
“我們只要你安然無恙?!摈胗硖觳粸樗鶆?。
“父王,我的靈力雖然會失控,卻也不見得能框住我?!彼笸肆藥撞剑骸皼]有人比我更了解自己?!?她干脆不掙扎:“這一個手鐲也鎖不住我。”
嘉和閉上眼睛,方才的熱勁兒還沒過,不過須臾卻又冷意刺骨,她閉上眼睛,全然不顧丘玥的勸阻,周圍的宮娥們都倒抽一口冷氣,她默念著前日背過的靈經(jīng)。
就在極寒荒原,被荒原狼襲擊的那一晚,她發(fā)覺自己似乎能夠束縛住靈力的邊界,現(xiàn)下只有再冒險一試。
丘玥搶先一步擋在嘉和與麟禹天之間,她在雙手之間拉出一道明光,連麟禹天都感覺到嘉和的靈力猶如狂妄浪潮,隨時能擊碎面前這薄薄的軀體,將整座風華宮夷為平地。
“公主,收手!”丘玥幾乎是在懇求,回望麟禹天,神君沉著目光。
嘉和雙手之間的光力越發(fā)灼熱,她睜開眼睛,瞳仁中倒映著朦朧的火:“讓開!”
“姑姑,你的薄暮之門也解不了我?!奔魏偷溃骸案竿?,您可否能解?”
說罷便朝著麟禹天的方向推出光刃。
麟禹天巋然不動,微微蹙眉,這直到最后一刻,光刃散著燒過簾子長桌,方才出手,將其收盡。
那光刃刷地一下橫在空中,肆意長出猶如荊棘一般尖銳分支,將小殿團團圍住,眼見著下一秒就能將這兒也燒得亂七八糟,他有些震驚,手鐲已經(jīng)天塹般的屏障,可嘉和的靈力依舊能突破這屏障刺出,身為神君,他見過太多能人異士,可他忽然弄不明白嘉和究竟是怎么了。
麟禹天慍怒:“麟嘉和,你要干什么?!”
“父王,靈力是我的,你怎么能說鎖就鎖住啊?”她忍住痛,定定地望著麟禹天:“在鹿陽的律法里,私自鎖靈是違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