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白纓有喪徒之痛,縱然言語之間帶著火藥味,江生也不會見怪。只是感嘆這沈煉還真是重情義,當初陸文昭害得他那么慘,如今他竟然還會念著兄弟之情出手相助。剛才看見沈煉一臉頹廢,想必是因為北齋回京的事情,為情所傷。
如此重情重義的漢子,竟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
江生對墻角的盧劍星母子微微點頭示意,轉(zhuǎn)身出去。從落兵臺上變出沈煉祖?zhèn)鞯哪前牙C春刀,走到沈煉身邊。
“沈兄,你的刀,現(xiàn)在物歸原主了?!?p> 沈煉抱著酒壇子斜靠在樹根下,抬頭看著自己父親留下的祖?zhèn)髦?,凄苦迷茫的眼睛里終于有了一絲神采。猛的伸手搶過長刀,唰的拔出半截,他手指顫抖著撫摸著刀身上幽綠的花紋,感受著上面絲絲涼氣。
沈煉沙啞著嗓子,沉聲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江生搖搖頭:“只是想告訴你,你父母生你為人,不是讓你潦倒一生,惶惶終日的。情愛之事,的確刻骨銘心值得生死相隨,但那是兩情相悅之愛。倘若北齋心里想的不是你,你就算勉強,終究也得不到圓滿。何必沉淪苦海無法自拔呢?”
“,,,,強取嗎?”
沈煉回憶起當初和北齋的點點滴滴。
當初他與北齋只是萍水相逢,兩人雨中邂逅,共撐一把油紙傘。當時他甚至還不知道那個如江南煙雨般的女子,就是他最知音的畫家北齋。
后來雨夜畫室里,他一腔熱血為北齋殺了凌云鎧。他也曾害怕過,后悔過,但當有機會離開時,他還是義無反顧潛入清風茶館,想帶她一起走,保護她一生一世。
他放棄一切,帶著北齋逃亡蘇州,遠離那個想殺她而后快的信王。那一路上雖然姑娘始終對他不理解,不信任,橫眉冷對,惡語相加,但卻是他一生中最快活的時光。
他帶著她在湖上泛舟,看著她作畫寫詩,給她做可口的點心。
最后北齋似乎終于被他的癡心打動,兩人成了夫妻。沈煉也終于知道,這姑娘原來叫“妙玄”。
兩人的婚禮上沒有高朋滿座,沒有親人祝福,但沈煉卻覺得自己的下半生終于變得完整。兩人深情凝視,彼此喝下交杯酒。
但沒想到,在大婚之后的第二天,沈煉剛從宿醉中醒來,卻發(fā)現(xiàn)枕邊人早已經(jīng)不知去向。沈煉多方尋找,才發(fā)現(xiàn)北齋早就計劃偷偷逃回京城,回到她傾心的男人身邊,之前的一起不過只是為了讓他放松警惕,只是騙他罷了。
“她心里想的不是我,,,,,哈哈哈哈!”
兩行熱淚從沈煉臉上滑落,仰天大笑,猛地站起身,拔出寶刀!
嚇得江生差點以為他要自刎,但沈煉卻一把抓住下巴上油膩邋遢的胡子,右手長刀一劃,胡須散落在地。
沈煉跪地抱拳向江生道:“我沈煉大好男兒,的確不該為一個不愛我的女人自暴自棄!沈煉今日揮刀斬情絲,還要多謝國師大人指點,今后道長但有差遣,沈煉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雖然依舊是滿身酒氣,破衣爛衫,但如今的沈煉卻已和剛才判若兩人,眼神中恢復往日的干練和彪悍!
正在這時,盧劍星安頓好老母睡下,走出廟門,跪倒在江生面前?!皠π酋沲砂肷?,唯有大人一直提拔維護。老天保佑,讓劍星重遇大人,也愿出生入死,以報大恩!”
江生趕緊把他們兩個扶起來,笑道:“都這個時候了,還說什么國師,大人。大家都只是漂泊亂世的苦命人罷了。。。。不過,我現(xiàn)在確實在籌劃一件事情需要你們兩個高手幫忙?!?p> “大人但說無妨!”
正巧丁白纓也扶著陸文昭走出來。
江生笑道:“我們?nèi)屛褐屹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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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還算舒適氣派的小院里,魏忠賢手里攥著一本通緝文書,枯瘦的手背上都青筋暴起。
“想不到!這兩個小崽子竟然背著我玩這一手!咳咳!”
魏婷眼看魏忠賢氣的都有些喘不上氣,趕緊扶著他坐在藤椅上,倒杯參茶伺候著。魏忠賢勉強喝下一口,長舒一口氣,這才緩和下來,但眼睛依舊死死的盯著通緝文書。
上面寫著陸文昭與江生勾結(jié)匪類丁白纓等,殺害錦衣衛(wèi)及東廠緹騎,令各州府加緊捉拿格殺勿論。
倘若早知道江生和趙靖忠手里還攥著信王弒君的人證,當初魏忠賢壓根就不會孤注一擲逃離京城。因為人證再加上他手中的物證,不說重新改天換地,起碼也有五成勝算讓信王投鼠忌器。
雖然魏忠賢識字不多,也不由想起范增那句恨言---“豎子不足為謀!”
想到這老太監(jiān)氣又有些不順,干脆把文書扔到一邊,來個眼不見為凈。揮手示意旁邊伺候的琴童,“給我彈一曲陽春白雪,,,,,”
這里是距離京城不過兩百里的一處偏僻縣,雖然山清水秀百姓過的還算殷實,但卻因為地處群山環(huán)抱,遠離官道和運河,始終難以發(fā)展。比起相隔不到兩百里的阜城,幾乎是一天一地。
故而這縣令也是在此處一干就是六七年不挪窩,上官對其評價‘中庸守成,難當大任’,其實說白了就是因為他不跑不送,而這里又地處偏遠沒人眼紅他的位置。
久而久之放任自流
但卻沒人注意,這縣令姓“魏”,魏忠賢的“魏”!早在魏忠賢把持朝政的第二年,他就為自己的后路部下這顆暗子。
兩月前魏忠賢帶著大批東廠親信舊部輕裝快馬逃出京城,但他很清楚,國家就算再虛弱,其力量也絕非江湖匹夫可以抗衡的。所以沿途他就用各種理由把三百親信分批甩開,利用他們做疑兵分散錦衣衛(wèi)的追擊。
而魏忠賢更清楚,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落架的鳳凰威嚴不再,而一身鮮美的肥肉卻引得無數(shù)磨牙吮血的野獸想上來啃一口。所以他根本就不可能離開大明,到那遼東苦寒之地去。
那里的野性兇蠻,殺戮成性,對于漢人更是視為兩腳羔羊。雖然身邊還留著魏婷等十幾個親信,可他畢竟已經(jīng)六十多歲,不想再臨老還提心吊膽過日子了。
這山野小縣的衙門,才是最好的去處。
小隱在野,中隱在市,大隱在朝。有誰能想到縣令從老家接來,安置在府衙養(yǎng)老的“親爹”,竟然會是朝廷通緝的要犯?此刻還通過朝廷下發(fā)的文書,對其動向了若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