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黑馬攪局
酒足飯飽,各回個家。
李大夫提前約了代駕,把老陳的攝影作品放到車上,借口去訓(xùn)練定遠(yuǎn)執(zhí)意要送遠(yuǎn)道的常萬?;卮?。
常萬福長嘆一聲,說:“飯桌上我沒敢講,擔(dān)心影響各位情緒。那天定遠(yuǎn)被他媽領(lǐng)回家,老太太一見孫子能跑能蹽與正常孩子比沒啥兩樣,一高興當(dāng)天夜里就沒了。這才第三天,讓他回來怎么也得過頭七呀。”
李大夫迎頭挨了一瓢涼水,沉默半天,問:“定遠(yuǎn)奶多大歲數(shù)了?”
“樂極生悲,本來一身病,又趕在73坎兒上?!?p> 常萬福坐公交車到終點(diǎn)站開發(fā)區(qū)實(shí)驗(yàn)高中,又搭了一段農(nóng)用三輪,進(jìn)北洼村口時太陽已經(jīng)偏西。
往日這個時候村里很安靜,除了偶有老人、孩子走動,幾乎沒什么人。今天卻有些反常,一路上常萬福遇人不斷,甚至在外打工好久沒露面的人都出現(xiàn)了。
常萬福一身新衣,又一臉酒色,自然引人注意,打招呼問話幾乎一樣:“穿得這么隆重去哪兒喝的?”
“城里,幾位老友小酌一頓?!?p> 喊一句常叔便匆匆而去的,基本上都是長年不顯相的年輕人。
常萬福心里直犯嘀咕:這不年不節(jié)的回來鬧什么邪呢?
路過村委會,常萬福第一眼發(fā)現(xiàn)朱向東,叉腿半蹲在墻外,身前放桶紅油漆,一手舉個板刷,正在寫街頭標(biāo)語。
院門東一條是“搞好換屆選舉,打好基層基礎(chǔ)”;西邊是“群眾選干部,干部為群眾”。
對面二丫家后墻還有一條“心正票公”。
常萬福手捏下頦欣賞半天,忍不住嚷了一句:“最后這小詞兒,話里有話,不像官宣,百分之百是你自己加的?!?p> 朱向東扭過臉上下打量,問:“沒喝多吧?”
常萬福小脖一梗,說:“這話問的,喝高了,那還不得車接車送。”
“腦袋清醒就好,老馬正有事找你商量?!?p> 說著,朱向東起身朝院里喊:“老馬,出來一趟?!?p> 隔著院墻,馬鳳山和治保主任、婦聯(lián)主任正在涮投票箱,應(yīng)了一聲走出院門,見是常萬福眉頭緊擰,緊走兩步拉到路邊。
“主任面不露,你積極個啥?”常萬福張口先埋怨道。
馬鳳山很著急,說:“這話后說,先說你那二妹夫秦來財,他報名競選村主任這事你清楚不?”
常萬福一愣,上下打量馬鳳山不像開玩笑,問:“一個二混子,他有啥資格?”
“人家沒犯過法,又有聯(lián)名推舉,攔是攔不住的。問題是他這一攪合明顯是在坑我呀?!?p> 常萬福倒吸一口冷氣,瞇眼琢磨半天,說道:“家里的事我一直忍著怕人笑話,外人不知道我掐半拉眼看不上秦來財,他這一出頭還真誤以為背后是我鼓動,有些本應(yīng)投你的票搞不好讓他給分散啦。這招可夠陰損的?!?p> “本來我也不想爭村主任,你一直鼓搗還私底下拉票,戲都唱明了。上午鄉(xiāng)里開會,領(lǐng)導(dǎo)同意我不再當(dāng)支書了,但有個前提條件就是參加競選,不能讓朱向前唱獨(dú)角戲。明知陪綁,好在有你前期鋪墊,不至于太寒慘,我就答應(yīng)了。誰想這又冒出個秦來財,當(dāng)了二十幾年村支書,臨回家還得讓人弄個灰頭垢臉?!?p> 常萬福酒勁沒消惡氣又涌,拍拍馬鳳山,說道:“把心擱在肚里,我這就去找秦來財,他若是不答應(yīng)退出,日后就別想在北洼村混啦?!?p> 常萬福喊來朱向東,說:“姓秦的是我妹夫,也是你親家,我治他,你給我配合一下?!?p> 朱向東有些猶豫,望著馬鳳山吱吱唔唔:“村口還有兩條沒寫呢?!?p> 常萬福一把搶下板刷,交給馬鳳山,說道:“我丟不起這人,你當(dāng)縮頭鳥龜更讓人笑話,聽我的沒你虧吃?!?p> 二人直奔秦家。
快到大門口時,常萬福說:“我先進(jìn)去勸勸,你叫幾個粘親帶故的過來等在外面?!?p> “這又是為啥?明明丟人還嫌人少。”朱向東問。
“不掀鍋蓋誰知里面燜的是啥飯?!”
朱向東有點(diǎn)發(fā)愣,搞不清常萬福何意,心里正不想見秦來財,去拉兩人也好躲過尷尬。
朱向東一走,常萬福正了正衣襟進(jìn)了院子。
秦來財報名回來不久,一手端茶,一手夾煙,蹺著二郎腿,跟坐在炕邊的春梅吹噓此舉如何不同反響。
見大舅哥推門而入,頗感意外,僵在屋地當(dāng)中,偷眼打量著臉色。
“大哥來了,快坐?!?p> 春梅跳下炕,倒了一杯水,遞過來問:“來財剛說你去城里,這么快就回來了?”
常萬福把一大杯水咕嘟咕嘟喝盡,瞅著秦來財,臉色陰沉,不說話。
“大哥這是沖我來的,有話直說?!?p> 說著,秦來財坐到炕邊,臉轉(zhuǎn)向窗外,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為啥報名競選村主任?說實(shí)話?!?p> “人人有資格,我為啥不可以?”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德行夠還是能耐大?這不是耍猴,常家跟你丟不起這人!”
“常家能耐大,辦公司,有產(chǎn)業(yè),大哥說,我算不算常家人?如果不算何談丟常家的臉?!?p> 一聽這話,常萬福揉著肚子壓著火,來到秦來財對面,說:“你是鐵了心真要跟我對著干?”
秦來財揚(yáng)起頭,嘻皮笑臉:“此言差矣。不用上班,每天雙份工資,直到選舉結(jié)束,我何樂而不為呢。再說,我的票肯定不會比馬鳳山少,丟臉的是他?!?p> “我就猜你是朱大奎的攪屎棍?!?p> 常萬福問春梅:“老二不是在家么,人呢?”
“早出晚歸,說是幫誰找人。”
“剛被砍過,還不吸取教訓(xùn),找什么人比命重要?”
“只在咱村和南洼周邊轉(zhuǎn),找兩個流浪的小孩?!?p> 常萬福起賣農(nóng)藥和無人機(jī)的事,頓時明白又與朱大奎有關(guān),氣不打一處來:“還為朱大奎賣命,全家不聽勸,等著瞧吧,作得歡死的快?!?p> 秦來財霍地立起,刀條臉拉長,說道:“叫你大哥,該辦的事不辦,還咒人不死。有話說,沒事走人!”
“行,一條道你是非要走到黑。”
說罷,常萬福轉(zhuǎn)頭便走,出房門見朱向東只找來兩個遠(yuǎn)房親屬,順手從門后拎起一只水桶,又拿起一根木棒,邊走邊敲。
“咣咣”的空鐵桶聲傳得挺遠(yuǎn),就像房子著了大火,左右鄰居紛紛跑過來。
“大哥呀,你這是作啥?快住手。”
春梅嚷著去奪木棒。
常萬福躲閃著敲個不停,還喊:“讓姓秦的出來說話。”
秦來財終于出來,嘴上叼根牙簽,一副泰然不屑。
“當(dāng)著大家的面問你一句,退不退出競選?”常萬福大聲問道。
“不退?!?p> “好,從今天起你我一刀兩斷。各位聽好,秦來財要競選村主任,我第一個反對,誰敢給他投票就是跟我老常頭作對!”
常萬福水桶和木棒一丟,揚(yáng)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