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一場大火，并沒有能攔住花月樓夜里的喧囂。
花魁自從上次露了面，旋即又告了假閉門不出后，不由讓人揣測不已。現(xiàn)市面上已經(jīng)有“被某位大官看上收成外室”的說法，和當(dāng)日關(guān)于安玉若的流言蜚語異曲同工，真讓人不得不懷疑，這些個輿論是不是都是出自同一人之口。
樓內(nèi)靡樂聲疊起，鶯鶯燕燕，熱鬧卻好似勝了當(dāng)日。
客人所不知的是，花魁樓兒所用的兩間閨閣中，有一間，已經(jīng)被蕭議闊綽地征用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為什么信任這位樓姓花魁。
或者說，樓晚晴。
夢中與現(xiàn)在的安玉若，都和她認(rèn)識，而且關(guān)系還挺密切。好奇的蕭議查了查，居然兩人是遠房親戚。
樓晚晴家里也受了那案件牽連，一家子就活了她一個，虧花月樓護住了她，才有了后來與安玉若相認(rèn)的事。
至于為什么選在這里看押趙福、趙貴。
蕭議看了看在旁邊乖乖坐著、呆滯地盯著樓晚晴，嘴里直流唾津的舔狗趙貴，這原因自然而然已經(jīng)有其一了。
其二，越危險的地方便是越安全的地方，這里人多嘈雜，誰也想不到會將人安置在這里。
著最后一點，不僅僅是因為某種程度上，樓晚晴與要查太子案的自己看似像一條戰(zhàn)線的人。更為關(guān)鍵的是，她和金媽媽，都愛錢，他給了一筆豐厚的封口費，足以讓她們閉嘴一年的那種。
他更多的底氣，還是來自夢中，前世的安玉若隨口說的一句話：“晚晴雖女子，但其志堅不輸男子，是認(rèn)了死理的?！?p> 他看向眼前這位看似老實的中年男子，支起筷子夾了幾片魚片，咀嚼了幾番后，隨意道：“趙大當(dāng)家不太地道?！?p> 趙福冷汗連連，故作鎮(zhèn)靜，緩緩看向蕭議問道：“蕭大人，這是何意？”
蕭議擦拭了嘴，放下筷子，“哦”了一聲，喝了一口暖姜茶：“趙當(dāng)家可還認(rèn)識，許仵作……許達康么？”
趙福手上青筋凸起，手指垂下，以不可見的角度顫抖著，腳也開始不由自主地、微弱地抖動起來。
“呵呵，蕭大人，你可真會說笑，我與他怎么能相識呢？”
“說謊的最高境界，應(yīng)該說的就是趙當(dāng)家這般的吧。”
蕭議赫然便了淡然的臉，眉頭皺起，滿眼的不滿與輕蔑，
“我護你父子二人的安危，是需要你的竭力配合，而不是半真半假，還留有余地的配合……”
“你當(dāng)我這里，是救濟所嗎，趙福？”
他把茶杯重重一置，便要起身走人。
“……蕭大人，息怒！”
趙福趕忙站了起來，拉住了蕭議的衣袖，臉上黯然，眼中帶了些哀求。
蕭議冷然看著他，他只好娓娓說出實話：
“蕭大人，不是我趙某人不愿意說實話，無奈他們權(quán)勢太大，我不過是一顆棋子罷了……”
蕭議打斷道：
“你只管說出實情，你和你兒子的安危，自有我來保，不管是哪位皇親國戚。你要知道，你對于他們那兩位都不過是隨時可以丟棄的棋子，但對于我而言，我必須要保住你，才能達成目的。”
“所以，為了活命，你只能和我一條戰(zhàn)線?！?p> 趙福看著那不爭氣的兒子，一咬牙，狠狠點點頭道：
“我看蕭大人大致也猜到了，不錯，京兆府內(nèi)另一顆暗棋正是這許達康，乃是當(dāng)今四皇子康王殿下所布，我便與他接頭。”
“我表面上是寧王殿下的手下，呵呵，一條狗，但實際上，是康王的人。寧王通過我金錢幫做的一切，其實康王都知道，他才是那位背后的幕后操縱者。”
他喝了口茶，繼續(xù)說道：
“這場大火，實際上也是康王一手弄成的，為的就是將寧王一軍，讓他在圣上面前失寵，打消圣上想立寧王為太子的想法?！?p> “原先計劃是我需要將修元楷和顧參軍他們騙到地下城，將其綁了，晚上到安德坊地下軍火坊，把看守的和工人也做了，換上我們金錢幫的衣物，然后只要點個火，便可以完成任務(wù)?！?p> “但是因為我兒子的事，這計劃行不通，康王便意思讓我取得你的信任，稍微做些引導(dǎo)便可……”
“所以這場大火和我真是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啊……蕭大人，康王心思縝密，不像寧王那般粗枝大葉，金錢幫幫眾我估摸著一半坑殺一半被他送去丹陽，許達康應(yīng)該也會被干掉，我之所以會投靠你也是怕他事后直接將我埋了……”
“丹陽？”蕭議略微抬眉，轉(zhuǎn)了轉(zhuǎn)晶瑩冰涼的玉扳指若有所思。
門外傳來幾聲急促的腳步，“哐”的一聲，門打開，李凡走了進來。
他一身黑衣，將面罩撕了下來，單膝跪地道：
“主子，李凡無用，沒能救出許仵作，但他臨死前向我透露了一條線索，是有關(guān)康王、工部和當(dāng)年那潰堤一案……”
蕭議拍了拍李凡，待看到他身上十幾處深淺不一的傷痕，喟然嘆道：
“做得不錯?！?p> ***
“混賬！混賬！你們都是食糞的嗎？”
“修元楷！我彼其娘之！”
“修——元——楷！”
“哐——當(dāng)——當(dāng)……”
“轟隆……”
寧王府內(nèi)，雞犬不寧，眾下人低著頭不敢言語，寧王蕭晃抓起瓷器便往地上砸，宣泄著自己的憤怒。
“混蛋，混蛋！”
他的雙額攀著清晰靜絡(luò)，已然失去了理智，表情說不出的猙獰，張口大罵著。
沒人敢出聲。
待到蕭晃喘著粗氣坐下來后，一位文人服飾的老者才走上前來，小心翼翼說道：
“寧王息怒，這修元楷必然是投靠了康王……”
“我哪里比不過康王？你說，你給我說！他修元楷憑什么，憑什么背叛我！還要致我于死地！”
蕭晃紅著眼質(zhì)問起這位老人，老人退后半步，頓了頓，再慢條斯理道：
“寧王，依我看定是這康王看你得圣寵，得了太子位，這才使這陰招，想把這暗制軍火的罪名扣在你頭上。”
蕭晃拍了拍桌子，朝著外面大罵：“還一個爹生的，這老四整日里都是這些陰詭玩意。陳老，你有何對策？”
這位名為陳老的謀士捻須微笑：“寧王不必將此事看的過于悲觀。咱們可以三方面入手，第一，首先要去這京兆府探探底，或者親自和蕭議聊一聊，若能知道個底細最好，這是知其底。第二，朝堂之上切記若是圣上怪罪，便要扯上父子情誼，不可推脫責(zé)任，或拉康王下水。圣上心中門清，態(tài)度誠懇方得其心，這是知其心。第三，現(xiàn)在開始，立刻去安德坊施善，并推動戶部撥糧、資材加速，打著圣上的名義救災(zāi)，為圣上聚民意。圣上為什么這么趕著回來，他知道自己能做的長遠，靠的就必須是這東西，民意似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叫會其意。”
“如此下來，頂多被關(guān)個禁閉。而康王則會在圣上心中落下個善斗的猜忌。未來這太子之位，圣上還是傾向于你的?！?p> 蕭晃聽完哈哈大笑道：“好，好，好！陳老真乃我之子房。剛剛是我失態(tài)了，我立馬準(zhǔn)備去！”
陳老拱拱手，被蕭晃抓住雙手，又是好一番激勵感慨的話，不足為外人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