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因千乘相里從鮑禮之言,著水師扮水匪相截,般慈無奈,只得引王師走太蒙。
大軍于太蒙山腳埋鍋造飯,炒糧取水,隨后棄重就輕入山。
山中進(jìn)軍,乃強(qiáng)運也,王師雖亦精銳,然若無淡水鮮湯,軍士必脫力也。恕軍雖只三千,行軍于山中,尋水亦是重中之重。
因由此,般慈為安軍心,告諸將士,其曾自遲國沿太蒙至固國,山中地形皆記于胸中,軍士果然振作。
雖言此,仍著斥候廣探,王師行于其后,林深而草稀,樹遮而風(fēng)涼,沿山腳溝壑而走,開道而行。行兩日,斥候探得一處谷中有湖,般慈憶起,此地因湖分三片,細(xì)水相接,名班連湖,大湖岸闊,可下營,遂命王師往此,日暮方至。
命王師于湖畔下營,般慈自領(lǐng)竇顯及離彰離理三人往上游小湖而去。
日垂西山,谷中散霞,飛鳥眷林,蟬鳴息聲。四人正說話而行間,忽聞一聲水響,四人止步,細(xì)細(xì)聽來,林中又無聲,竇顯曰:“太蒙深山,亦有人乎?”
般慈曰:“許是猛獸搏于水中?!?p> 遂又放輕腳步,緩向湖行,此時日落月未升,正乃宇內(nèi)無光之時,四人靠背而行,只聞偶有鳥鳴。
忽而,左側(cè)高處一聲草動,隨后一道黑影閃出疾來,四人尚未及反應(yīng),一道寒芒出鞘,攝人心魄,唯般慈修養(yǎng)劍術(shù),未為其攝,舉杖而擋,那寒芒初初及杖,似不著力,般慈分不得可有格下,突見寒芒繞杖而走,直往般慈腰間斬來。
眼見就要斬至,般慈翻杖為縱,擋住寒芒,隨后一抹亮色閃過,杖劍直取黑影之面,豈料黑影倒身腰轉(zhuǎn),寒芒隨其而走,繞杖上提,直奔般慈右肩。
若被斬中,右臂將為黑影所卸,般慈顧不得其他,杖劍歸一,疾往后走,避過寒芒。
此處坡急,般慈以低擊高,閃身退時,未能穩(wěn)住身形,一腳踩于空處,往坡下滾去,忙以翼翻云杖止住滾落之勢,那寒芒欲追,竇顯已然驚醒,大喝一聲:“彰哥兒護(hù)住理哥兒!”便舉刀截下寒芒。
滿月漸升,刃借光寒,刀劍耀林,風(fēng)攜疾聲。竇顯乃陷陣出身,又混于江湖十?dāng)?shù)載,刀走險著,皆往要害而去,又因左手刀之故,常出其意料。
來人身著黑衣,劍寒目冷,身翩勢活,竇顯刀至,其劍沾即繞走,以柔克剛,以靈化險,只見得竇顯刀行萬鈞,來敵人劍翩然,相斗數(shù)十合,竇顯已背對離理三人,將來敵迫退十丈之外。
月影中,忽見來敵一改前勢,往竇顯撲來,竇顯大喝一聲,手繞青山,藏刀于背,待來敵近前,一刀附雷,自背后疾斬而出,一往無前!
來敵似為大驚,瞪目圓睜,腰作柔竹,下腰及地,劍沾刀走,隨后竟仰天及地,手拍翻身,一腳往后踢去,竇顯雷刀泄勢,又一腳跺地,繞腰旋身,卻正被來敵踢中刀面,只聞來敵一聲悶哼,可見此刀之力。
那人被竇顯一刀之勢盡傾于足,為其劈上半空,那人落地滾身,以卸其力,竟借此一刀一滾之力,與離理二人只兩步矣。
見此情狀,竇顯大呼不好,急往黑衣者追去,般慈方才吃了低擊高之虧,現(xiàn)正占于高處,此時亦往黑衣者撲去。
黑衣者步伐緊而快,不過呼吸之間,便殺至離理離彰二人身前,離彰深吸一氣,握緊雙刀,只需攔得來人片刻,待般慈竇顯趕至,自然無虞。
劍光遮目,離彰心神大緊,奮力將雙刀合于頂,力劈而下,欲阻來敵,可惜來敵并非以力取勝,其劍輕點,劃過雙刀交匯之處,于離彰左肩劃過,便閃至其身后。
劍過血濺,離彰吃痛,痛呼一聲,忽聞般慈疾聲道:“大俠劍下留人!”
再回首一觀,那黑衣人之劍已停于離理頸前。
只見其人猛然咳嗽,便見其黑色面巾沁血而紅,可見與竇顯纏斗,并不似面上輕巧。
吐血順氣,其劍卻穩(wěn)而不動,般慈三人站于丈外,未敢上前。
待其緩神,又復(fù)冷眼視三人寒聲道:“此人隨吾走,爾等若敢追來,自為其收尸?;厝デ腋娼鈺?,九方清能為其刺何靖于帳,吾亦可刺其當(dāng)街!”
其聲清泠若溪,竟為女聲,般慈忙道:“女俠只要不傷顯遠(yuǎn)性命,一切好說,解書可是西原綺君解立新?”
女劍客冷哼未語,般慈便接言道:“好,依女俠之言,我等便即遣人,將女俠之言帶往綺闕?!?p> 女劍客又哼聲道:“果乃裝模作樣之輩,好似汝等非受解書之命,為吾而來一般?!?p> 聞言離彰按肩吃痛顫聲曰:“我等尚不知女俠何人,焉有為女俠而來之理?”
聽罷此言,那人穩(wěn)劍打量四人,見其衣著形貌,皆不相同,尤其制住之人,手無縛雞之力,腳無騰挪之能,正欲開言,忽聞林間有兵甲碰撞之聲,遂又挾離理后退數(shù)步,沉腰挺劍,蓄勢欲發(fā)。
原來方才竇顯與其交戰(zhàn),喝聲為營中斥候探得,遂引兵來救。
待恕軍舉火而來,那女劍客冷哼道:“解書手下之人,果乃狡詐之徒,險為爾等所欺?!?p> 語帶憤怒,劍不禁又緊幾分,已劃破離理頸間皮肉,離理吃痛,忙道:“女俠姐姐,兵乃國之重器,焉有只為一人,而遠(yuǎn)行深山之理?其中必有誤會?!?p> 許是見離理尚小,其劍稍離幾分曰:“若非率軍至此,尚有幾分可信,若非因我之故,軍隊焉會至此?又怎獨至此湖?”
般慈曰:“看來先前確有西原軍到此,為難于女俠,然寡人乃恕國之王,此間之軍乃恕國王師,并非西原軍”,說罷取其印信予黑衣人一觀。
其人辨別之后,仍無放手之意,譏諷道:“不知九方清又應(yīng)汝何求?竟親自提兵捉我?!?p> 般慈大嘆曰:“九方清乃世之劍神,寡人從未見過,如何有求?且若為女俠而來,寡人何必親至?方才又怎會四人獨行?”
聽罷此言,那黑衣之人默然片刻,似有幾分相信,卻仍譏道:“九方清亦敢枉稱劍神乎?”隨后不再多言,卻仍欲劫離理而走,般慈三人無奈,不敢相逼,只得任其而走。
黑衣女俠挾離理往月夜深林中退去,直至不見其蹤,竇顯忙問般慈,可要追其而去,般慈見竇顯面色焦急,言中隱有愧意,遂言其曰:“方才多謝將軍相救,非將軍寡人休矣!將軍莫急,寡人看那女俠并非嗜殺之輩,因有誤會,方至如此,顯遠(yuǎn)性命無憂。”
說罷領(lǐng)軍緩緩追之,追及兩刻,便見離理快步行來,神色慌張,竇顯忙迎上曰:“理哥兒受驚矣,可有傷汝何處?”
離理大喘片刻曰:“女俠姐姐并未傷吾,唯其身似重傷,現(xiàn)已坐地不起。”
眾人遂領(lǐng)軍由離理帶路,往其受傷之處而去。眾人速往,行近一刻,于一樹下見血沁于泥,獨不見人。
玉光披野,火色耀林,般慈環(huán)視周遭片刻,大聲喊到:“女俠深受重傷,深林之中猛獸毒瘴遍布,恐危及性命,寡人此行乃攜軍救啟,因代盟而廢約,方從平江轉(zhuǎn)道而來。女俠請隨于寡人大軍,自有軍醫(yī)救治,傷愈自去,寡人絕不阻攔。”
音響空林,卻無他聲,靜謐中,突聞一聲劇咳,隨后傳來落地之聲,般慈忙舉火引眾而去,旦見方才黑衣俠客仰身于地,想是方才藏于樹上,聽般慈之言稍有松懈,方致摔落,此時已暈矣。
遂著人以袍制擔(dān),將其抬起,見其昏迷,恐口鼻阻塞,般慈便將其面巾除去,火把余光中,只見其面色蒼白,眉若月梢飛掛,唇若夏梅巧嵌,兼先前相搏所見映湖之眼,此時眼中所視玉脂瓊鼻,端是清秀無比。
見得黑衣劍客姿容,般慈不禁道:“將軍一刀,險使五原少一仙使玉娥?!?p> 竇顯聞言擺手道:“王上冤枉,某一刀之力,焉至如此,想必女俠舊傷未愈,受某一刀大力,方至如此。”
將人領(lǐng)回營中,軍醫(yī)相治,果然身受他創(chuàng),人未高燒,喂藥歇下,一夜無話,自不多言。
時及盛夏,初陽早升,軍營醫(yī)帳,為通風(fēng)透氣,并未落簾,風(fēng)引夏輝,黑衣劍客猛然驚醒,見身換軍中麻衣,翻身尋劍。
聽得其聲,一女醫(yī)官快步而入,急道:“女公子快快歇下,汝后肩舊傷復(fù)發(fā),切不可妄動!”
見乃女醫(yī),黑衣劍客方不再折騰,換藥飲湯,便問此中之事,女醫(yī)官將昨夜之事具告,其人點頭示意已知。
過得數(shù)刻,一小校來告,大軍將行,山中無車,王上已差人做軟轎,可擔(dān)其行,黑衣劍客倒未相拒。
此后數(shù)日行軍,般慈每日遣離理來探訪,并無他話,且不贅言。
一日,大軍開至一處溪流,遂向高而營,取水煮湯,用過晚膳,般慈同竇顯三人,正問斥候所探前路,斥候乃告,前方有山,山石呈烏,山中多有沁泉,名烏沁山,過烏沁山便無高山,山勢漸緩,直至固國邊陲承平。
眾人正言間,帳外來傳,黑衣女俠來訪,般慈傳入。
起簾入帳,只見黑衣劍客仍面色蒼白,卻已行動無礙,入得帳來,也不問般慈,尋下首一案便坐,隨后道諸人曰:“傷未盡愈,不能久站,諸位莫怪,先前誤以為諸位因九方清之請,為吾而來,遂才出手,勿怪?!?p> 般慈曰:“既是誤會,眾人又未有恙,自無見怪之理,倒是女俠因此引發(fā)舊傷,不知如今傷勢如何?”
黑衣劍客曰:“行動無礙”,隨后不再多言。
四人左右相顧,來人不語,般慈只得又問:“尚不知女俠名號?!?p> 黑衣劍客曰:“吾名洛”,又無言。
離彰曰:“沒姓?”
名洛女俠皺眉冷視,離彰摸左肩收頸,轉(zhuǎn)頭看別處。
并無多言可談,翌日便又整軍,往烏沁山去。
山雖高,卻多泉,雖無高木遮陽,倒不致大軍受困,驕陽之下,眾軍士相攜而過,唯洛俠舊傷纏身,汗流之下,難受此苦,以致唇青面白,般慈命人為其遮頂,且越此山。
大軍緩緩而行間,忽聞得山中傳來渺渺歌聲,回蕩山間,其腔聲洪若鐘,雖聲渺渺,卻可盡聞。
歌曰:“西風(fēng)徐來,宇內(nèi)還籟。尚安哉?林摧江湃。浪及門宅,梁瓦盡拆。西風(fēng)徐來,如之何其災(zāi)?”
眾人以為奇,般慈便攜竇顯三人往前高處一觀,只見一樵夫身著麻衣,頭戴斗笠,肩挑柴擔(dān),于山道緩行。
其人打草而行,歌聲不止,般慈心中暗道,此人腔聲洪亮,歌意似言大風(fēng)之災(zāi),卻總覺隱有所指,遂待其將近,般慈大聲以號相和。
號曰:“東山于屹,云斷雨霽。何不安矣?峰阻如壁。院屋靜立,余風(fēng)如戲。東山于屹,何風(fēng)越脊?”
聲清音正,和于樵腔,那樵夫聞聲,抬首望來,見般慈身后軍旗,遂問軍爺何事,般慈將其召至近前,問其腔中歌意,樵夫告般慈,此歌乃一云游高人相傳,不知何意,隨即似乎想起何事,望向般慈身后大軍,大為驚異,便欲要走。
見得樵夫神色慌張,擔(dān)柴便欲走,忙叫住問道:“樵家,寡人乃恕國之王,寡人王師紀(jì)律嚴(yán)明,樵家不必驚慌?!?p> 那樵夫卻并未放下柴來,神色仍是慌忙,疾聲道:“哎呀,軍爺不知,那云游高人來俺家中,俺曾招待過數(shù)日,待那高人離去,留歌于俺,并言俺,伐薪之時高唱此歌,若遇軍隊過山,俺便要速速西遷,直至崇霄山脈,遁入深林,方可免難!”
眾人大為驚奇,還不待問,那樵夫又驚道:“對,高人說了,就是此黑旗之軍!”
眾人更為驚奇,還不待般慈相問,洛俠搶步上前,疾聲問道:“那游仙高人可是身負(fù)搭包,內(nèi)有龜甲六爻,攜一孩童,孩童目蘊(yùn)星瞳,若直視其目,有昏沉欲睡之感?”
樵夫奇道:“嘿,這位軍娘識得此高人?”
洛俠也不管樵夫稱呼,便問可知高人往何處去,樵夫告洛俠,高人似乎有言,需往固國尋人,洛俠聞此大喜,便欲辭般慈而去,般慈曰:“恕軍亦往固國,洛女俠何不同行?”
洛俠曰:“軍行緩慢,醫(yī)治之情洛已記下,他日有事,可以此匕往各地行腳幫,可傳信于吾,九方清可做之事,吾皆可為。”
話罷便往東走,般慈尚不及言語,接了匕首懵然目視洛俠遠(yuǎn)去。
班連落營上高湖,月夜鋒刃出寒林。烏泌聞歌和樵腔,洛俠辭軍留匕信。未知恕軍可能順利入固境,其余同來諸人又將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