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危機
你不明白惡意為何如此猖獗。你不明白,為什么連警察中都會埋伏進這樣的恐怖。寒光在你的眼前閃爍。他近乎猙獰地扯下面具,然后如猛虎一般撲來。
很多時候,當你意識到危險逼近的時候,就已經(jīng)很難逃避和掙脫了。你后知后覺般地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卻只是本能地作出反應。
本能地,想讓自己活下去。
“我想活下去,你懂嗎?”某個聲音正發(fā)出著痛苦的呼喊?!拔乙呀?jīng)什么都沒了......你還想從我這奪走什么?”
你還想從我這里——奪走些什么?
李溫被這強大的力量猛然撲倒在地。那如兇神惡煞般的男人騎在他身上,匕首劃過冰冷的空氣,如同死亡凝結的鐘聲帶來終結的片語。它喃喃著,祈求著,用自己染血的黑光試圖終結一切的希望。終結,關于“他”的希望。
“——”李溫的瞳孔驚恐地放大著。他因被死死地壓制而動彈不得,他只能用自己修煉已久的臂力,去阻擋這勢不可擋的風暴。那匕首顫抖著逼近著,帶著死亡的鼻息洗禮和沖刷著這冷雨和天空。
“住......手!你到底是——是誰?”
李溫帶著不甘,面目猙獰。這巨大的壓迫感幾近讓他無法呼吸。
“......”
沒有回話。他蒙著臉,僅僅露出眼里的爪牙。它凝結著一種難以想象的殺意,然后用瘋狂的仇恨將它染滿血絲。在李溫二十一年的從警生涯中,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暴戾。這讓他心驚肉跳。
到底是什么......造就了他?
此時此刻正與死神親密接觸的李溫來不及想這些。他用自己健碩的肌肉死死阻擋著匕首的推進。而這種僵持,終究還是為他贏來了時間。幾聲怒吼,不約而同地從樓上迸發(fā)出來。
“不許動!請你立刻放下兇器,離開人質!”
李溫能聽見張寅和趙清的聲音。他們是自己一手帶出來的。某種意義上,他們承載了李溫對于未來警界的希望。而如今......他們看來的確能救下自己。
李溫能感覺到那匕首力量的消退。只是,他的力量也早已無多余可尋。冷汗,疲憊,驚悚。這樣的體驗近乎折磨。這樣的危機——或許這輩子不想要經(jīng)歷第二次。
他猛然收起了匕首從李溫身上離開,隨后用一種超乎想象的敏捷向樓下逃去。階梯式的下降結構中,他縱身一躍,竟剛好落在頂棚的柔軟表面上。而小區(qū)門口,停著一輛黑色的吉普車。他打開車門,然后一陣風般逃得無影無蹤。
“追不上了,車牌也被擋住了。有人在接他......這是早有預謀的?!?p> 趙清喃喃著。他打開隨聲攜帶的對講機。
“喂,D組預備嗎?D組預備嗎?”
“是的。聲音很清楚,請說。”
“李隊受到了襲擊。襲擊者已經(jīng)乘一輛黑色吉普逃跑,身著警察制服,請調取言盡小區(qū)的所有監(jiān)控錄像,對這兩個‘形象’進行嚴格的搜索?!?p> “......”對講機的那頭沉默了一會。顯然,這信息量過于龐大了。“收到。A組預備馬上就到?!?p> “咳咳咳......”李溫在王寅的攙扶下緩緩站了起來,他的腿依舊在不受控制地發(fā)抖?!靶量嗄懔???磥韺δ銈兊呐嘤栠€是有用的。對于危機如何處理,這一點你已經(jīng)過關了?!?p> “謝謝您,李隊。但我想說,如果他是在無人知情的情況下對您進行的背刺,那您必死無疑?!?p> 他的表情很嚴肅。
“的確——這一點毋庸置疑?!?p> 李溫的內心正逐漸平復下來。如今,他暫時已然安全。
“這是我的失職。我對于危險,壓根就沒半點的預料。我甚至連身邊多了個喪心病狂的屠夫都完全沒注意到。”
“說起來......或許是我安逸太久了。明明——我根本想不起來那個開門的警察是誰,我卻一點都未起疑。我覺得完全沒那個必要?!?p> 一種詭異的感覺緩緩升騰起來。
“在我看到他第一眼的時候,他很眼熟。我以為是局里派來協(xié)助我的,因為他有陳凌家屋子的鑰匙。毫無疑問,這種東西只可能是隊里掌控的??蓻]想到......他騙過了我們所有人?!?p> “的確,李隊。我跟老趙也根本不會對自己的同事產(chǎn)生半點的懷疑。我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也并未對他產(chǎn)生足夠的警覺。如果,如果不是他主動露出馬腳——“
“什么?主動露出馬腳?”
這不可能。哪有殺人犯想要主動暴露自己身份的?這簡直荒唐。
“是的。李隊,雖說這看起來很不合情理?!蓖跻彶较蜿惲杓抑凶呋厝?。他開始回想剛才發(fā)生的事情。
“當時我跟老趙正在陳凌的臥室里繼續(xù)尋找關于陳沁案的線索,而您所關注的那張相片還依舊放在茶幾上。那家伙卻突然跑過來湊熱鬧了?!?p> “他說:‘你們,記得這張照片嗎?’我回答說不記得,因為我們兩并沒有參與到一開始的搜查工作中。隨后他又問:‘那你知道這張照片意味著什么嗎?’其實這個時候我就感覺有些問題了,因為——這并不是一名刑警應該問的問題。真相,并不是口頭胡謅所能揭露的。他顯然并沒有這樣的素養(yǎng)?!?p> “而后——而后?!蓖跻鷧s突然開始變得緊張。他看向李溫的表情躲閃而不自然?!霸懔?。李隊。我,我或許犯下了大錯?!?p> 突如其來的這么一說,又讓李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這一連串的不幸......正在讓他的心一沉在沉。
“你——你先說說看。這件事情我們會共同承擔?!?p> “還是讓我們的趙警官來說吧。這,這實在有點兒......”
“王寅你——”趙清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卻和他一樣不敢直視李溫。但他還是深吸了一口氣,旋即鼓起了似乎這一輩子,最大的勇氣。
“李隊。相片丟了。他搶走了那張照片,就在我們兩警覺的凝視下?!?p> 此時的三人剛好行至陳凌這小套間的臥室中。茶幾上,確實已然空空如也。
“因為他同時也拿出了那把匕首。在我們準備掏槍警告之時......拿著照片,迅速地逃離了。”
“他奔向了你。他,想同時完成兩件事?!?p> “足以毀滅整個‘4.24’案的再調查的事?!?p> 一聲驚雷似乎落于附近。窗外昏暗的空氣逐漸被暴雨所遮掩。李溫默不作聲地望著一團亂遭的這臥室,卻是一屁股坐在了并不合尺寸的冰冷的小板凳上。
你還想再從我這里,拿走些什么?
陳沁問。
我明明會有更美好的未來。哥哥,我不希望我們之間的隔閡會成為一種執(zhí)念。而希望你從今往后,遠離徐先生。
不要再去找他。請用暫時的沉默,給我們所有人空間。
我相信他。你也該相信他。他知道很多以前發(fā)生的事。我們需要知道真相。
哥哥,我不希望你再頑固下去。明天的聚會,我不會邀請你來。
我會擁有一個美好的未來。我會活的比誰都真實。
我也不再會受那場危機的困擾。我會解放自己的心,不再受任何拘束。
哥哥,妹妹渴望的,就是那樣的明天。
這是屬于陳沁的絕筆,這是陳沁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最后的符號。她已然隨風而逝,而塵世間那些孤獨的靈魂,卻還在苦難中掙扎著。
此時此刻的李溫打開了這本筆記本,在無數(shù)的殘破黑頁中著了魔般地翻找著。字符串起圈,連成線,融成面。我們從迷霧中窺見一隅,我們從僅存的信息里想去把握住真相。然而危機總會來臨,希望,或許從未存在過。
他覺得自己是那么渺小。惡意從未停止過,多的是不想把真相公布于眾的人。
仿佛偌大的世界,跟自己一個人作對。
我們究竟能做到些什么?
我們還能做到些什么?
陳凌。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