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陳家人
“你姓陳，對吧？哦，陳小姐。我沒別的意思。只是看到你讓我想起了很多，過去的事情。”
有些莫名其妙前來搭訕的他，面色溫和地這樣淡淡說著，微微欠身給陳沁讓出一條道來。說來奇怪，這個中年男人雖說是陌生人，卻很討人喜歡，絲毫不會讓陳沁感到反感。比起一些絲毫不講究禮節(jié)的所謂追求者，這位紳士大叔身上更能體現(xiàn)男人該有的成熟與溫柔。
于是陳沁也表示了充分的尊重。
“啊，你好。這位......先生。請問，您是以前見過我？”
“沒錯。我們見過。只不過歲月讓我們都忘記了那段往事。我姓徐。名字，留個神秘感?！?p> 他伸出一只打理的非常干凈的手。護手霜的白色痕跡清晰可見。他并不凌亂的短發(fā)在空中洋溢起肆意的角度。他的微笑，似乎有一種很深的平靜的魔力，竟讓陳沁有些沉醉的欣喜。
“你好。我叫陳沁。清流縣人。很高興能認識你?！彼@樣說著，隨即拿出手機?！胺奖慵觽€微信嗎？”
“不了不了。我說了，神秘感?！彼肆藥撞?，遙望著學校門口熙熙攘攘的學生?！熬秃孟衲悴恢滥憬痰倪@些學生未來會怎樣一樣。一切都近乎未知，也就一切都近乎撲朔迷離。但毫無疑問的是，每個人都會迎來自己的結局?！?p> 暮色沉落在他的臉上。他輕輕地打量著她。
“你有個哥哥對嗎？”
“對。我有個哥哥。只是——只是這段時間我們并不是很經常來往。”
陳沁打開了話匣子。她摸了摸胸口的金色鐘表，包上掛著的合影相片分外顯眼。
“為什么？鬧矛盾了？”
“沒有。只是是一場誤會。我暫時并不想搭理他。”
“屬于陳家村的自傲。你應該習以為常?！毙煜壬p輕嘆道，旋即轉過身去，自顧自地將陳沁拋在身后。放了晚自習的高中，正在夜燈的籠罩下變得越來越冷清。
“喂——我們可以成為好朋友的！加個微信?。 ?p> “我會來找你的，陳小姐。別急。我們會再見面的?！?p> 他留下這一句，獨自消失在小巷子里的盡頭。而陳沁內心卻變得興奮和期待。一種久違的對未來的向往，竟開始在她的內心燥熱起來。
她有些喜不自禁，鬼使神差般地一路小跑到高源市第一高中的小賣部買了本筆記本。她想把這段邂逅記錄下來。她想把讓她的生活增色的所有內容......都記下來。
只是因為，陳沁想用這樣的感動填充自己的空虛。她已經——已經再也不想回想起八年前的恐怖了。
災難會過去的。陳家人遭受的苦難，也早就得報了吧。犯罪者皆已伏誅，一切都會變好。
陳沁將筆記本近乎虔誠地捧在手心，伴著燈火走向遠方。
————
高源市警察局，休息室。
刑警大隊長陳凌正垂著頭默默坐在板凳上，就像只求偶失敗的貓。而刑警大隊副隊長李溫正手捧著咖啡一臉笑意。這近乎一種直覺——陳凌一定是又被他妹妹數(shù)落了。這家伙，一直把他妹妹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乃至超過他的尊嚴。
“不是吧，阿sir。還在這沉思人生呢？”
“要你管。你沒妹妹，你懂什么?！?p> “也是。我完全沒法理解你對你妹妹的執(zhí)念。這近乎變態(tài)。你早就該放手了。你妹妹有她想去追求的人生。一味的限制和保護只會讓她更反叛。”
李溫微笑地拍了拍他的肩。
“論起斷案你是能手。論起人心，我懂的可比你多多了。”
“你怎么這么多廢話呢？”陳凌冷冷答道?！案菐图一锏幕疱仜]塞住你的嘴？作為哥哥......我不認為我的關心有什么錯。”
“好吧好吧，我不說了。你會嘗到苦頭的?！崩顪責o奈地擺了擺手，隨即轉身出門，恰好碰到一名干警匆匆跑來。
“報告李隊，陳隊。舊庭街有兩個劫匪搶了一女的包正在逃竄。巡警一直在跟著他們。他們在往江都路方向駕摩托車行駛?！?p> “走吧，辦事了?！?p> 陳凌賭氣一般地搶先一步離開。他的警服，似乎一直沒脫下過。對于懲治罪犯，陳隊一直有極高的積極性。這一點背后的原因......其實相當慘痛。
李溫記得曾經發(fā)生的事情。五年前，那個時候他還剛剛工作，就突然被委派了如此重要的案件偵查工作。而現(xiàn)場的恐怖與凌亂也著實讓他嘔吐了好久。只有教師陳沁，和毛頭警察小子陳凌趁亂逃跑，屈辱地活了下來。
啊......漫天的火光，又——
“我并不是很想回想起那種感覺。但是，我有必要向您提及，張局?！?p> 太陽才剛剛升起。時針指向七點。電話打的很合時宜，張保國局長剛剛起床。而李溫接受了緊急會見的命令之后就火速趕到了警局的局長辦公室。
“你想憑你一己之力，給他翻案，是嗎？李溫。令人贊嘆的勇氣啊?！?p> 張局輕嘆了口氣，卻是凝望著那本破舊不堪的筆記本。數(shù)十年的浮沉中，這位張保國似乎有些出奇地疲憊。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你如果有足夠的證據(jù)，能讓你去理出足夠的真相......那請你陳述你的理由?！?p> “張局......”
一瞬間，李溫感覺與張保國的距離拉長了無數(shù)倍。
“好。我會給您一個滿意的答案。我昨夜熬夜翻完了整本筆記本。雖說信息大部分殘缺和破碎，但足以讓人作出假設和推斷。構成陳凌犯罪的信息鏈有漏洞。最大的問題還是——他沒有殺人的動機。”
“筆記本中少數(shù)完整的信息，提到了陳凌去為妹妹之死探索真相的這一點。但是陳沁之死與兩起謀殺案的受害者之間并沒有任何關聯(lián)。這一點根本站不住腳?！?p> “另外，筆記本中遭遇了重大破壞的筆跡很難不讓人去聯(lián)想到人為。很明顯有某種存在想阻止我們知曉過往，而事實的真相比我們想象的更為復雜。我們不能讓那樣的人如愿?！?p> “就因為一本筆記本，你就覺得陳凌是被冤枉的。李溫，你的私心也太重了?！?p> “的確，我沒有佐證我觀點的證據(jù)。但我可以去調查，可以去查明這千絲萬縷的一切。張局！請給我一個機會！”
李溫情緒激動地敲打著桌子。他凝視著張局長眼中的波濤洶涌。
“你知道陳凌是什么樣的人。你也不相信這樣的結果不是嗎？老張……不，張局。你把握著他的命。”
張保國從椅子上坐起，卻是一臉肅然。他背過身去，望向警察局外悠悠風云。
“或許我們都變了，李溫。時間有些太長了?！?p> “只是——如果這就是你所相信的未來，我依舊會支持你。”
“張局。我們一起經歷了很多?！?p> 李溫合上筆記本，緩緩頷首。
“很感謝您依舊的信任。這本日記本，是周玥昨夜冒雨送給我的。這也是我想努力去完成這件事的理由。天知道她做了多少掙扎。”
“還真是歷史悠久的名字了。陳凌和她，應該分手很久了?！?p> “如今看來，陳凌算是個幸運的小子。他把秘密托付給了值得托付的人?！?p> “既然出現(xiàn)了新的證據(jù)，三天時間。三天，李溫?！睆埦珠L緩緩吐出了一個溫熱的數(shù)字?！拔蚁蚴d請求三天的寬限。在那之前，陳凌不會受到起訴。層層抽絲剝繭，給我把你的真相，找出來?！?p> “遵命。我不會讓你失望?！崩顪匚⑽⒕瞎?。
“嗯。4.24專案組還沒解散。去吧。去讓陳家人......安息?！?p> 張保國深深嘆了口氣。往事回想起來，總是有些不堪回首的落寞。不過......他早就習慣這樣的感覺了。其實，已經不會感到有多痛苦了。
法律必須保持剛正不阿和清潔。它不能放過任何一名罪犯，也不能冤枉任何一位無辜的靈魂。因為只有善意，能去對抗惡念吧。
即使這是一種無所謂，和自以為是。
你相信嗎？
......
李溫知道張保國的往事，知道這位局長曾經艱難的抉擇。但他也有必須要去做好的事。
這是他此生以來，意義最重大的一次探案。不光是陳凌的性命......連法律本身的公正性，都已牢牢握在，他的手中。
而他，不會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