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籌碼
“小小姐為什么覺得本王會來？”李績雙手?jǐn)R在膝上，斂眸問道。
馬車在坊間馳騁，跟著進(jìn)到馬車內(nèi)部的兩個侍女一刻也不曾停歇，兩人圍著沈嬌娘整理儀表，而沈嬌娘則始終緊閉著雙眼。
等到侍女躬身退出去之后，沈嬌娘才睜開眼睛。
她看著李績一笑，不答反問道：“慶王殿下這不是來了嗎？”
在羽林軍上門之前，在遣散家仆之前，沈嬌娘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立刻著沈七送一封手術(shù)到慶王府上。
母親能在一眾人選中挑中慶王，勢必是有她的考量。
沈嬌娘雖然不知道其中緣由，但慶王這一條路，必須要試。
“本王在接到小小姐的手書時，倒是吃了一驚?！崩羁兠嫔闲θ莶粶p，他搭在膝上的手指動了動，繼續(xù)說道：“沈家如今已經(jīng)是一條即將傾覆的船，小小姐想將本王拉上船，光憑那些玄之又玄的游說怕是不夠。”
“我父親絕對不可能叛國。”沈嬌娘平靜地看著他，“一定是有奸人構(gòu)陷，才會使得陛下受蒙騙，只要王爺能在沈家溺水之時搭一把手，他日沈家必定肝腦涂地?！?p> 李績臉色如常，他微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長長的眼睫將眼中思緒都藏匿了起來。沈嬌娘看不透他，不管是以前，還是現(xiàn)在，但她必須假裝成已經(jīng)將他琢磨透的模樣。
“小小姐似乎已經(jīng)知道令堂的死訊了。”李績的話使得沈嬌娘的背一僵，他抬眸看著臉上毫無血色的沈嬌娘接著說道：“令堂一死，沈家于我，便不存在什么合作的可能，我今日來，不過是看在令堂的情面之上，權(quán)當(dāng)日行一善了。”
“你什么意思。”沈嬌娘眸光一沉，一面咀嚼著他這一席話的含義，一面冷聲問道。
“宮門已經(jīng)到了，王爺?！避嚪蛄瞄_車簾稟報道。
李績微微抬了抬下頜，表示自己已經(jīng)知曉了，接著便轉(zhuǎn)眸看向沈嬌娘，說道：“四十杖下去，非死即傷，小小姐保重?！?p> 即便眼下陛下說擱置一切旨意，但怒火之后，叛國者及其家屬該受的刑罰一點也不會少，否則不足以平民怨。
“慶王殿下不是想知道為什么我會篤信你會來嗎？”沈嬌娘拂袖起身，她扶著車門動了動，側(cè)頭去看李績。
李績黝黑的眸子里醞釀著什么。
他看著沈嬌娘轉(zhuǎn)瞬間收拾好了情緒，一開口，便像是手握什么重要籌碼一般，有些興味。
一個不動，等著對方開口；一個不動，等著對方妥協(xié)。
馬車?yán)镱D時陷入了詭異的安靜之中。
“慶王殿下，馬車上是何人？還請帶下來接受搜查?！笔貙m門的士兵見馬車久沒動靜，便握著長槍走了過來。
“為何？”李績先開口。
沈嬌娘溫婉一笑，說道：“慶王殿下若能將我留在長安，我便會接替我的母親，幫助慶王殿下找出當(dāng)年先皇后遇害之因。”
最后一個字從沈嬌娘口中說出來時，李績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沉了下去。
他欺身而上，寬厚的手掌直接捂住了沈嬌娘的嘴。
接著，他抬腳一動，將車簾給踢得放了下來之后，把沈嬌娘給按回了馬車之內(nèi)。
“勞駕，我家王爺風(fēng)寒未愈，得先喝了藥才能入宮?！避嚪蚴謾C(jī)靈地眸子一轉(zhuǎn)，便拱手擋住了探尋的士兵。
“車?yán)镞€有什么人？”士兵問道。
車夫又答道：“乃是沈家的小小姐，陛下有令，著沈家清羽即刻入宮，我家王爺便想著讓她收拾一下儀容，免得莽撞入宮，沖撞了圣駕?！?p> “嘖，原來是她?！笔勘@然已經(jīng)聽了外頭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語氣十分惡劣，“這種女人還活著干什么？慶王殿下也是心善，若我是她，便干脆一根腰帶懸梁，吊死自個兒算了，否則這夜里，怕是會那西北幾十萬百姓會入夢索命喲?！?p> 車夫訕笑了幾聲，附和道：“是也，是也。”
馬車內(nèi)，沈嬌娘聽了那守宮門的士兵的話之后，臉色變了又變。
“你都知道什么。”李績的手肘扣在沈嬌娘脖頸之上，咬著牙問道。
“我什么都知道?！鄙驄赡镉纤哪抗?，將心底的惴惴不安壓下，“慶王殿下的疑慮，我母親的汲汲營營，我都知道?！?p> “她不可能將這種事告訴你。”李績喘著粗氣，眼眸像血一樣紅。
沈嬌娘呼吸一滯，頓了頓，說道：“有沒有這種可能，慶王殿下以后就知道了。可要是我被流放離京，慶王殿下將失去一個接近真相的可能?！?p> 說完，沈嬌娘臉色蒼白地笑了一下，眸光中是絕對的自信，“這是一筆劃算的買賣，對吧，慶王殿下?！?p> 李績?yōu)槿硕睾裼H切，上至百官，下至黎民，無人不贊頌他那承自先皇后的雍容，親和以及翩翩風(fēng)度。
但沈嬌娘自看到他的第一次起，就知道這人絕非他所展現(xiàn)出來的那樣君子端方。
他之所以寬和，是因為沒有人能觸碰到他的逆鱗。
一個已經(jīng)過世的人自然是不會輕易被人冒犯，而那些冒犯過先皇后的人，在李績動怒之前，就會先被帝王之怒湮滅。
所以……他永遠(yuǎn)看上去溫潤如春風(fēng)。
在此之前，沈嬌娘百思不得其解，為什么母親會選中李績。
李績是一個受寵卻永遠(yuǎn)不可能坐上皇位的親王，他有著強(qiáng)大的母族，有著在皇帝心中永遠(yuǎn)占有一席之地的母后。
但大興繼位按長幼，而并非嫡庶。
也就是說只要如今的太子，也就是大皇子李瑁還活著，李績就永遠(yuǎn)不可能坐上那個至尊之位。
然而，若是李瑁出事，那位多疑的帝王，一定會對自己這個十分優(yōu)秀的兒子產(chǎn)生懷疑。
選他，也就意味著將沈家捆在李績這艘盛寵之下，風(fēng)雨飄搖的大船之上。
相對的，李績這個對李瑁來說十分強(qiáng)勢的兄弟如果死了，作為太子同樣會不得不承受來自他父皇的猜忌。
沈嬌娘可以確定母親在事發(fā)之前就已經(jīng)知道了沈家的敗像，所以她才會將沈嬌娘交出去，用以將沈家捆在李績的船上。
一旦聯(lián)姻，夫妻休戚與共。
縱然沈家出事，沈嬌娘的命同樣會因為帝王需要制衡李瑁而不得不留下。
在看到李績咬牙切齒之前，沈嬌娘不知道自己到底賭對了沒有。
但顯然，她賭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