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利至高無上”在初曦大陸被奉作箴言,弱肉強食的法則在數(shù)輪王朝更替中被校驗。
芬得利享盡上位者的紅利,手下英靈的諂媚是他運籌帷幄的資本。羽族的聲討于他而言不過螳臂當車。當年局勢波云詭譎,而芬得利卻憑一人之力平了各部之亂。雖說他那見不得人的卑劣手段確有奇效,但他蠱惑正義之士入營的傳言并非空穴來風。有人曾親眼所見芬得利與羽族權貴來往頻繁、私相授受。流言在劊子手的手起刀落下銷聲匿跡,但只有盧修斯記得那日不得已犯下的彌天大錯。
“都處理掉了,不必多慮。您仍是羽族至真至純的圣潔羽神?!币缑乐~裹著嘲諷的冰霜狠狠刺入盧修斯的骨髓,圣潔的藍血從他彎曲攥緊的指縫里流出。
盧修斯眉頭緊鎖,拔出腰間利刃,直指芬得利的脖頸。
他,想他死。
芬得利調笑著撥開刀刃,他知道他下不去手也不敢下手。任何人都可以死,但布局者毀,則全局崩。芬得利若身死,他們的籌謀將一應落空?!叭魏我慌傻恼x都是需要犧牲的。那些螻蟻既為大陸的正義而死,也算有些意義。上位者不該有多余的憐憫,王權的游戲還不夠你勞心費神么?”
夕陽透過琉璃窗,直直鋪向殿中兩個鋒芒相對的神。斜暉下,芬得利頎長的身形化作冗長陰影,黑暗中吞噬了盧修斯的形貌還有他引以為傲的圣袍。
盧修斯锃亮的眸仿佛能看穿一切,他知曉芬得利邪惡自私的本性,也深知在與虎謀皮。但若少了芬得利這一靠山,那時部族的力量將甚至無法在初曦大陸謀求一席之地。他與他本毫無關聯(lián),更毫無情誼,利益將他們相連。盧修斯本不愿做骯臟的刀,可為了保護部族的有生力量,他決不能再獨善其身做他清清白白的羽神。這些年,盧修斯的圣殿里除了前來跪拜謀求福祉的信徒,剩下的盡是流離失所請求庇護的流民。盡管他們對自身的苦難與不堪不曾贅述,但悲憫的神怎會看不出他們內心的波折與祈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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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神窺鏡時,自幼扶持他的長老從他的眼神中讀出已然讀出了結果,意料之中的大廈將傾徹底擊潰長老防線,“羽族氣數(shù)將盡啊……”他抱著頭痛苦喟嘆。
“不,事情上有轉機?!北R修斯似乎在自言自語,他沒有聽進周遭長老們的沉默與嘆息。他將手放在胸口,據(jù)說那是能聽見天意的地方,他虔誠地合上眼,像是靈魂抽離。半晌,他堅毅地睜開眼宣布散會。代表圣潔的神啊,做了一個倒反天罡的決定。塵世的骯臟將潑向這襲無暇圣袍,痛苦與誤解會將他撕成碎片。屆時祭壇上是他的藍血還是猩紅的火焰會更勝一籌。他不知道。
羽歷八萬六千年時,為人供奉的純神盧修斯在閬橋與傳聞中的墮神芬得利會面,從此結下不解之緣,無解之果。
彼時的芬得利正在閬橋邊等待著九竅圖所引的第一個竅中人。九竅圖——族中禁物,相傳得此物者可得天下。不過并非芬德利竊圖,圖擇人罷了。那日芬德利于神式圖書室中查閱歷任族長實錄,偶有風來亂翻書。芬德利開始并不在意,掀回去便是。直到一股勁風死死將書鋪平在一萬九千頁。
圖解中談到,第一個竅中人最為核心,唯有循著這一人方能找齊其余八位。待取滿九位竅中人的心頭血…
竅中人至情至性,有玲瓏之心…
歷任組長實錄為什么要載入這類寶器的詳解。芬得利的疑慮并非多余。書中描繪的圖像在芬得利摩挲下散射出奇詭的光,一副羊皮圖在書冊中徐徐拖出。
他牽出這張圖,眼神中的訝異不亞于籠罩羊皮圖的異光。
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墮神亦有使命。
他依照古籍所載掐訣,羊皮圖似乎在烈焰中炙烤。男女老少痛苦的尖叫在他的耳邊響起,像是戰(zhàn)火紛飛時不堪其擾的黎民。他凝神,掐訣的指法絲毫不受干擾。羊皮圖邊緣的燒痕一點點擴大,灰燼在半空中飛揚著墜落。待芬得利完成古籍所示,幾乎快要焚毀的羊皮圖上呈現(xiàn)出線條感奇強的圖陣。八個圓點由盤根錯節(jié)的直線牽連往一處,這一處圓心即為第一竅。
芬得利將羅盤置于圖陣之中,九個羅盤直指東南。
“廣郎木喬,南北東西。蓬萊仙途,余來逢山?!贝司涫桥c九竅圖要義息息相關的東方箴言,早年間幾乎快隨著九竅圖一同銷聲匿跡。芬得利看著羅盤指向,同時比對著初曦大陸的地圖。他纖細的手指沿著地圖所示的東南方摩挲,廣郎,木喬。他眼中金光一現(xiàn),是廊橋。
九竅圖之所以成為禁術,不僅是因為其對施法者殆害無窮的反噬之力,更是因為它是從至真至純中提煉出的至邪至毒法術。這種法術違背天道,又毫無章法,就連精通術法的人神也無法洞悉與破譯制圖者的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