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也七年

　　送也七年，臘月初八，大寒。

　　時，中州六角紛紛，銀裝素裹，天地盡皆茫茫一色，帝歐陽繼游于明分。

　　“先生可真會挑地兒，這不知城不僅四季分明，且青松簇簇，郁郁蔥蔥，每逢冬日臨雪，天地間若白玉翡翠遍地，別有一番風味啊?！?p>　　“陛下慧眼?！?p>　　“說實在的，朕，真的想他了?！?p>　　“陛下，聽說歲寒府的梅花開的不錯，剛好靖月，靖蘭兩位公主還在歲寒府住著呢，您過去看看？”

　　“唉，只是可惜了靖茵...”歐陽繼抬眼，望著天色茫茫，長嘆一聲。

　　“陛下不必傷感，人生苦短，得一知己尚且不易，更別說得一紅顏知己了，對于靖茵公主而言，這塵世間若無先生身影，就算活著也是行尸走肉，早早去了也好，想必在另一個世界，必定是執(zhí)手相看，天長地久了?！?p>　　歐陽繼歪頭看著侃侃而談的朱時英，笑盈盈的問。

　　“你朱大人何時也懂這些風花雪月的事了？”

　　“陛下說笑了，臣只是一時想起幾年前的傳說，頗有感慨罷了！”

　　“什么傳說？朕聽過嗎？”

　　“坊間的傳聞，陛下怕是不曾聽聞?！?p>　　“那說來讓朕聽聽啊，怎么還喜歡藏著掖著？”

　　“臣不敢，也是歲寒府的事，陛下可記得當年東征大捷？”

　　歐陽繼眉頭一皺，不高興的說:“行了，朱愛卿，別賣關(guān)子了，快說！”

　　“陛下，白允千里送捷，舉國歡慶，之后，許杰代葉音班師回朝，同時也帶回了先生的遺體，適時，歲寒府三位公主痛不欲生，淚流三日不止?！?p>　　“對啊，這些朕都知道啊，怎么你是想說，朕的靖茵公主是流淚流死的？”

　　“正是！陛下，坊間傳聞，靖茵公主得知先生死訊之后，一度暈死過去，傷心欲絕之下，竟哭死在拾古亭前，只是春去秋來，后有人在靖茵公主生前垂淚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一樹梅花。”

　　“這有什么奇怪的，不就是一樹梅花嘛，或許是早就有了，只是沒人發(fā)現(xiàn)而已?！?p>　　“起先，臣也是這么想的，可臣心中好奇，就細心聽了下去，誰知那說書的卻說，此樹日長一寸，僅半年的光景，已然有一人之高，且不說花期有三月之久，臣還聽聞這花開時更有芬芳馥郁的異香撲鼻而來，實在讓人嘆為觀止?！?p>　　“所以，你是想去瞧瞧這樹梅花了？”

　　“陛下圣明，臣有幸能陪陛下云游至此，本不該有其他妄想，可心中實在是好奇，還請陛下責罰?！?p>　　歐陽繼哈哈一笑。

　　“責罰就不必了，聽你這么一說，朕也像看看這被傳的神乎其神的梅花樹了，走，就當是緬懷先生吧，去看看也好?！?p>　　“臣多謝陛下成全！”

　　一路來都是閑庭信步的，直到在躍馬道的盡頭一拐，歐陽繼在弄雨巷摩肩接踵的人潮中被擠來擠去，只是苦了朱時英，脖子伸的老長，像一只鴨子一樣殷切的呼喚著皇帝陛下。

　　忽然，一棵粗壯的老松樹映入眼簾，在破敗不堪的青葉居下，一股沁人心脾的異香撲鼻而來，歐陽繼貪婪的吸了口，欲言又止，朱時英也陶醉了，在欲仙欲死之中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皇帝。

　　那一定是詞窮的贊美！朱時英如是想著。

　　“哥？”

　　皇帝微微一愣，轉(zhuǎn)頭一看，頓時喜上眉梢。

　　“明秋？真沒想到在這兒遇見你，怎么樣織夏她們還好吧?！?p>　　“都很好，哥你呢？瑩雪可一只吵著要去云燁城找你呢？”

　　“是嗎？七年不見，估計已經(jīng)長成亭亭玉立的大美人了吧！”

　　見兩人終于寒暄了事，朱時英這才不緊不慢的拱手行禮。

　　“老臣朱時英見過靖月公主?！?p>　　“老大人不必客氣，鄉(xiāng)野之人可擔不起您這般大禮啊?！?p>　　“明秋，聽說你歲寒府的梅花不錯，想不想請哥哥去看看？”

　　“好啊，合格證要來，自然是求之不得，不過...”

　　歐陽繼疑惑的問。

　　“不過什么？”

　　“哥，走我們先進去吧?！?p>　　似乎是有什么難言之隱，明秋不自然的笑笑，讓開身子，把歐陽繼兩人迎進門去。

　　告別了粗壯的老松樹，前院里，那棵銀杏樹光禿禿的，抬眼，歐陽繼只覺悲從中來，眼眶里隱隱有淚花涌現(xiàn)，或許是歲寒府見不得男人傷感，一個蹦蹦跳跳的姑娘在謝花廊底下沖著歐陽繼招手。

　　“是瑩雪！”歐陽繼欣喜的說。

　　“哥哥還認得她？”明秋微微一笑。

　　“忘不了，看那肉嘟嘟的小臉，這么些年了，一點也沒變少！”

　　“陛下慧眼，老臣老眼昏花，一時竟沒認出靖明公主?！?p>　　“行了，這時候了，就別拍馬屁了，你不是要看歲寒府的梅花嘛？明秋，你帶這老東西去看吧。”

　　“陛下不去嗎？”

　　“那梅花樹下是先生的墳塋，老大人確定要看嗎？”

　　織夏裊裊婷婷走來，微笑著問朱時英。

　　朱時英心頭一驚，難以置信的看著皇帝。

　　“陛下早就知道？”

　　“不然呢，登境高手離世，其骨有撲鼻異香，經(jīng)久不絕，若養(yǎng)草木花石于上，可日長一寸，繁華似錦?！?p>　　“可是...”

　　織夏一聲長嘆。

　　“這也是先生的愿望，他說，他想一直陪著我們。再者我也挺喜歡坊間傳的，落淚成花，倒也也不枉繪春姐一世溫柔，總比赤裸裸的真相要好的多，不至于被旁人嘲笑?！?p>　　“這是為何？”朱時英一臉不解。

　　“當年白允送捷報來京，途徑千鳴樓，有一說書人侃侃而談，周圍一片叫好，白允心下好奇，駐足觀看，卻見那人醒木一拍，娓娓道來了當年白府滅門前后的故事，白允越聽越驚，直至事了，已然潸然淚下，泣不成聲。”皇帝說。

　　“為什么？”朱時英問。

　　“因為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一個讓他悲痛欲絕秘密，他發(fā)現(xiàn)當年白府滅門案竟然和先生有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朱大人，試問如果當你發(fā)現(xiàn)往日敬重有加長輩轉(zhuǎn)眼變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你會怎么辦？”織夏說。

　　“后來，白允大鬧歲寒府，靖茵公主拼死護住了先生的遺體，倒是她自己卻受了重傷，以至于不治身亡?！睔W陽繼說。

　　“那白允呢？”

　　“自盡了！”明秋說。

　　相傳，當年程倦也領(lǐng)兵東征大捷，生擒陽國南中王鄭懷量班師回朝，途徑古昧靈城，于鬧市將鄭懷量梟首示眾，一時舉城相慶！

　　帝聞，大悅，大宴三日，后又聞先生喪于新島，大悲，吐血三升，翌日臨朝，改送也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