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興旺的確還不夠成熟,這是他第一次經(jīng)歷這樣的大考核,也不知道這樣的大考對校領導,對學校,包括對他自己,到底有著怎樣的影響?總之,他有意無意地將這次迎檢所帶來的焦慮和緊張傳遞給了他的學生。
聽話,遵守紀律,上課認真發(fā)言,作業(yè)用心完成。邵興旺把他能想到的和領導要求要做好的準備工作,都以最高的標準,要求他的學生做好。但孩子們似乎并不買帳。他們畢竟還只是一群小學三年級的學生,實際年齡也就九歲。開心快樂,是他們最看重的事情。也許邵興旺不夠威嚴,也許他的方法不對路子,總之,他們班的孩子,似乎沒把這輔導檢查當回事,進步看起來不夠明顯,和年級組的其他教師所帶班級的孩子相比,差距還是很大的。
教導處劉主任也發(fā)現(xiàn)了邵興旺的問題,不但到辦公室找他談過話,甚至還單獨把他叫到自己的辦公室,專門和他一起尋找對策,但效果甚微。
十月十五日,檢查組如約而至。檢查組帶隊領導,拿起全校老師的課表,說是抽取一節(jié)課聽聽。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邵興旺老師的課,被抽中了。校領導也不愿意邵興旺的課被抽中,但沒有任何辦法,這是抽簽的結(jié)果,劉主任告知邵興旺下一節(jié)要聽他的課,邵興旺緊張得手心都出汗了。
關起門來,邵興旺可以把他的課講得妙趣橫生,精彩紛呈,但只要有人聽課,哪怕是同組的老師或者學校里的同事,邵興旺都會不免緊張。忘記備課的環(huán)節(jié)是常有的事,甚至在聽課的人在后面低頭低語時,也會立即反思,哪個地方是不是講錯了?
焦慮,緊張,年輕等諸多因素結(jié)合在一起,讓邵興旺把這么重要的一節(jié)課講砸了。
陪同考核組長一起聽課的常冠錫校長,在走出教室的那一刻,狠狠地瞪了邵興旺一眼。邵興旺知道常校長現(xiàn)在的心情無比糟糕,恨不得一腳踹死他。
在眾人面前,常冠錫校長還是盡可能地忍住沒有向邵興旺發(fā)火。
邵興旺把第一屆學生交給六年級畢業(yè)班的老師后,重新接了一個新三年級班級。這個班級的孩子比他想的要調(diào)皮搗蛋很多,但也比上一屆的更聰明,更浮躁。我班這幫兔崽子,的確跟我一樣,是個沒有眼色的家伙。邵興旺心里想。
領導們剛走出教室門,邵興旺還沒有說下課,被壓抑了很久的孩子們竟然都“嗷嗷嗷嗷”地叫了起來,手舞足蹈、歡呼雀躍。
劉主任趕緊折回教室,大喊:“怎么了,怎么了,瘋了嗎?”
“邵老師,啊——邵老師,你平時是怎么管理的班級,學生們怎么能瘋成這樣?咱下來再說,咱們下來再說!”劉主任氣呼呼地走了。
就在教導處劉主任沖進教室把邵興旺堵在講臺前狠狠地批評他時,邵興旺他們班的王子正和劉瀚文竟然在講臺前打了起來。把前兩排的桌子都掀翻了。旁邊的小胖子何創(chuàng)還在一旁起哄,做著鬼臉。
你能想象當時的邵興旺有多么尷尬,多么的痛苦和羞愧,他真恨不得地上有一條縫隙,讓他鉆進去。
可惜,地面是水泥的。
邵興旺怒火中燒,等教導處劉主任離開后,迅速走到離他最近的正在起哄和做鬼臉的小胖子何創(chuàng)跟前,一把揪住何創(chuàng)的耳朵,歇斯底里地咆哮到:“叫你們瘋!叫你們喊!”
“啊——啊——”兩聲長長的哀嚎和嗚嗚嗚嗚的哭聲,終于讓教室安靜下來了。
何創(chuàng)一直捂著耳朵大聲哭喊,邵興旺并沒有搭理,還在一遍又一遍地批評著孩子們,直到何創(chuàng)的同桌程柳歌舉手說:“老師,何創(chuàng)的耳朵扯了,正在流血?!?p> 壞了!邵興旺預感到自己闖下大禍了。
“何創(chuàng),你出來?!鄙叟d旺大聲喊道。
孩子仍舊捂著耳朵哭泣著。何創(chuàng)一出教室門,邵興旺迅速地把門關上,仔細查看,發(fā)現(xiàn)何創(chuàng)的耳朵確實被他扯爛了,目測大約有兩三個毫米。
這一下,真是闖下大禍了。
校長們在大會上反復強調(diào)的不能碰的體罰和變相體罰學生的高壓線,今天,邵興旺不但碰了,而且還狠狠地拽了一把。本來還有一條不能收受家長饋贈這條高壓線,常冠錫校長和侯輝來副校長都帶頭違反了。因此,只剩下這最后的一條。
不能體罰和變相體罰學生,這條高壓線被邵興旺觸碰了,侯副校長要拿他殺雞儆猴。
何創(chuàng)的所有醫(yī)藥費和營養(yǎng)費,邵興旺個人全部承擔,生病期間落下來的功課,邵興旺無條件補上。
下午放學后,邵興旺提著禮品到醫(yī)院,到何創(chuàng)家去了兩次,當著家長的面,給何創(chuàng)和他的家人誠懇地道歉,請求何創(chuàng)和他家人的原諒。
他還非常認真地寫了一份檢討書,在全校大會上進行了宣讀,兩位校長都希望將他作為反面教材,在全校老師面前能起到一定的警示和警醒作用。
即便是這樣,邵興旺還是背上了嚴重處分這一罪名??郯l(fā)一個月工資和獎金,調(diào)離原工作崗位,降職為臨聘人員,到學校餐廳工作。
邵興旺遭遇到了人生的低谷,他痛苦不堪,幾乎天天借酒消愁。
不知是誰把這個令人沮喪的消息帶回到了邵家棚,又傳到了趙家坡,趙雨荷的二姐所在的戚家莊,人們在田間地頭也在議論這件事情。
有人像邵家人一樣感到難過和惋惜,也有人聽到后覺得特別解恨,比如像尤鵬飛聽到這樣的消息后,還專門請他們單位的同事吃了一頓飯,表示慶祝。
大多數(shù)的人都覺得惋惜。村子里了解邵興旺,熟悉他的人卻說,狗子的前半生太順利了,老天爺要故意讓他摔一跤,停下來,讓他吃點苦,也許對他以后的發(fā)展更有利。
更多的人卻在看邵家人的熱鬧,尤其是趙雨荷的父親趙德奎顯得尤為激動。
和二女子趙雨晴一起吃飯的時候,老趙忍不住喝了兩杯酒,酒精下肚腦子一熱,便在飯桌上罵開了:“他邵振邦也羞了一回先人。他是個啥貨色,年輕時家里日子過得快爛包了,才勉強娶了個跛子媳婦。生個兒子有啥了不起的?還看不上我小雨!”
趙雨晴聽見父親罵人,趕緊勸說:“爸你胡說啥呢。狗子遇到這事,咱幫不上忙,也不要罵人家娃么?狗子是個好娃?!?p> 趙德奎說:“好娃,好到哪里去了?要不是他勾引小雨,小雨能離婚,日子能過成這樣?我能失去我的房,我的地,我的奶牛?我能這樣寄人籬下看人臉過日子?啊——”
趙雨晴無言以對,只好端著飯碗到門外面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