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符箓升空,在天上炸出了一朵血紅的煙火。從御天閣下達的命令如狂風一般席卷了整個鎮(zhèn)北關。
鎮(zhèn)北關,全線戒備!
全線戒備的命令已經(jīng)很久沒有被下達過了,這是最高級別的命令,無論是否當值的修士都必須做好登城殺敵的準備。
一名穿著暗紅色長袍的男人在鎮(zhèn)北關中段正前方凌空而立,雙手負于身后,一頭雪白的長發(fā)隨風飄散,一柄巴掌大的飛劍在其左肩上方穩(wěn)穩(wěn)懸浮。
紅衣劍仙,崔嵬!
陳清悄悄握緊了手中的配劍,把劍氣抑制在周身一步之內(nèi),不想引起對方的注意。因為,他兩年前曾領教過那人一劍吶,當年隨手一劍,他便要調(diào)用全部劍勢來抵擋,現(xiàn)在若對方認真出手,他又如何能接下。
然而,崔嵬卻也沒有心思去理會他。一個青衣道士已經(jīng)登上城樓,手中提著一支不見蘸墨的毛筆。
大夏鬼筆書生,白乘興。亦是鎮(zhèn)北關現(xiàn)存的五劫仙之一,擅長凌空畫符,彈指布陣,與人對敵,很難被近身,縱使對方有再強的殺力,也難免被其困殺。
實際上,崔嵬和白乘興只是露個臉督戰(zhàn)罷了,真正的指揮者都在各自陣營的大后方對峙著。
比如,穩(wěn)坐御天閣的半步天君李太興。
李太興身著白色道袍,面容溫潤如玉,一頭純黑的長發(fā)隨意披在背后,看起來似乎比陳清還要年輕,“這一戰(zhàn),蠻荒會輸,但我鎮(zhèn)北關,會失去兩位未來殺力極高的劍仙。”
“我的孫女,會死?”宋無忌捏著棋子的手僵了一下。若有若無的劍氣如微風一般蕩起,吹動了李太興的頭發(fā)。
李太興輕輕搖了搖頭,面色如常,“此事沒有辦法阻攔,我會護她入輪回,下輩子,有人會護她一世平安,但她這一世,必須止步于此,否則......”
白子落下棋盤。
“大夏亡?!?p> 鎮(zhèn)北關外,劍氣如雨,道法四溢,戰(zhàn)況焦灼。不時有修士御空出城,追斬敵軍。
宋婉雨拼盡全力,斬殺了那個藏拙誘她出城的蠻荒刺客,隨即落向地面,略作休整。此地距離城墻已然有一段距離了,四下蠻荒修士已經(jīng)逐漸形成合圍之勢,對她來說已經(jīng)是萬分棘手。
“小姑娘,我認得你。”此時在空中一直不曾說話的崔嵬緩緩開口,“宋老頭倒是有個好孫女?!?p> “我不會出手的,你縱然死在這里也與我無關?!贝掎鸵矝]有出手的興趣,說完便偏離了視線,不再看向她這邊。
但即便崔嵬不出手,她能重回城墻的機會也并不大。
一個刀客,一個劍修,三個武夫。以一敵五,縱然劍修對其他修士有著天然的壓制能力,但依然沒那么容易取勝。
那刀客與劍修,乃是蠻荒有名的圍殺好手,以大夏節(jié)氣為名,一個叫春分,一個叫冬至。
三個武夫她倒并不放在眼里,畢竟這世間武夫戰(zhàn)力相差極大,是否登仙是兩個極端,仙以下,極弱,仙以上,極強。
喘息完畢,宋婉雨將佩劍遞于左手,右手向前一甩,兩柄飛劍從其衣袖中爆射而出,直沖春分與冬至的頭顱而去,在空氣中劃出兩條金線。
冬至張嘴吐出一把飛劍,迎上了刺來的金線,可哪知金色的飛劍竟在空中驟停,以劍尖為支點將劍身甩向前方,以劍身碰撞了冬至的飛劍。冬至的飛劍劍尖當即被崩開了一小塊,心痛得他面色有些難看。
春分直接甩出了一張燃燒的符紙。
壓劍咒。
飛劍當即燃燒著墜向地面,與宋婉雨的感應瞬間被切斷。
但宋婉雨沒有露出任何意外的神色,左手藏于背后,右手雙指并攏橫于胸前,膝蓋微微彎曲作起跑狀。
“她的佩劍!”冬至猛然驚悚。
宋婉雨此時輕蔑一笑,左手的佩劍早已消失不見,此時藏于背后的左手猛然一握。
一道劍光自對方五人身后爆發(fā),佩劍在空中旋轉,兩顆頭顱落地。三名武夫已去其二,剩下那名武夫瞬間變化拳架同時身形爆退。
三把飛劍,兩把以速取勝,名為金針和穿線,一把飛行慢,但有一個無與倫比的技能,破空,可破開空間而行,名為行天。以金針穿線為幌子,最后的行天才是殺招。
宋婉雨身形瞬閃,出現(xiàn)在佩劍行天之上,御劍騰空而起,同時左手雙指并攏朝那武夫一指。
那武夫心有感應,閃身橫移,但還是慢了一步,一道金線從他左臂掠過,帶出一縷血線,直接廢掉了他的左臂。但他也沒有任何停頓,踏空而起,速度比飛劍還快上半分,越過飛劍金針,右拳直奔宋婉雨面門。
于此同時,冬至的飛劍自上而下,朝著她灌頂而去,春分雙刀斬下,兩道刀芒封鎖她左右退路。
“下降,金針給我。”一道傳音自她心中響起。
她想都沒想,依言降下行天,同時放開了金針的掌控。
?!?!
飛劍上出現(xiàn)了一條長長的裂紋,冬至臉色猙獰地收回飛劍,拔出佩劍直接就是一道暗紅色的劍氣斬出。
瞬間無數(shù)道白色的細線在劍氣上閃現(xiàn),飛劍在極短時間內(nèi)多次往復切割劍氣,將其撕裂。陳清一心多用,心神接上了飛劍金針,同時佩劍出鞘,一道劍氣迎上了武夫的拳印。然而正當兩者快要接近時,劍氣瞬間轉折,直刺武夫眉心,哪里是什么劍氣,分明是柄虛實相間的飛劍。
武夫大驚,硬生生地撤拳回防。
在其背后,飛劍金針瞬間速度暴漲,從其心口一穿而過。武夫身形一僵,回防慢了一線,眉心也被飛劍穿透而過。
轉瞬之間,尸體落地,攻守易位。
陳清落在宋婉雨身邊,“走?還是殺?”
“走吧,我沒力氣了?!?p> 陳清點頭:“我?guī)湍汩_道。”
宋婉雨御劍而起。陳清一劍遞出,雪白的劍氣如浪潮一般在戰(zhàn)場上沖刷而過,開辟出一條道路,與其安全返回城墻。
在其身后,崔嵬沉默著看著,也沒有阻攔,但眼見那劍氣開道,也是略微挑眉。
陳清擁有無與倫比的戰(zhàn)場生存能力,因而被御天閣命為馳援官一職,負責游走戰(zhàn)場,為袍澤補刀或斷后,減少傷亡。現(xiàn)在看來,他比較偏向于補刀的工作,出劍收劍,瀟灑自如,在戰(zhàn)場上假借援助戰(zhàn)友的名義斬去了無數(shù)蠻荒頭顱。又因為其高超的御劍能力,蠻荒對其布置的數(shù)次圍殺都未能留下他,登天境以下,可以出劍斬殺,登天境,也沒有人愿意接他一劍,當真是戰(zhàn)場上劫仙以下近乎無敵的存在。
“宋婉雨,等一下,跟你說個事?!标惽宓椭^說。
宋婉雨轉過身來,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略有些疲憊:“什么事?”
這位御劍殺敵毫不含糊的小劍仙隨即想轉身就跑,好不容易抑制下逃跑的沖動,小聲開口:“算了算了,明天再說吧?!?p> “不行,現(xiàn)在說?!?p> “不不不,明天......”
“快說!”
陳清忽然冷靜了下來,輕聲說:“你是不是猜到我要說什么了?”
宋婉雨微微點頭,“也許吧。”得傻成什么樣才能看不出你要干什么?
“如果我說出口,你覺得,我會失望嗎?”他轉頭看向戰(zhàn)場。
她也看著戰(zhàn)場,沉默了許久,才幽幽答道:“恐怕,會的?!庇诸D了一下,滿臉歉意地看著他,“對不起?!?p> 陳清慢慢轉身,背對著她,向下城的階梯走去,“好的,沒事。”
劍仙哭鼻子,是很丟人的事情啊,尤其是在自己喜歡的女孩子面前,千萬不能讓人看到。
隨手撿來的飛劍穿線自他袖中飛出,化為一道金線,越過他的肩膀,停在宋婉雨面前,巍巍顫顫,與那個背影一樣。
他只能盡量讓自己走得平穩(wěn)一些,讓自己看上去什么都沒有發(fā)生,裝作自己依然是那個可以隨心遞劍的“小劍仙”......
裝作我,好像瀟灑無比,毫不在意.....
即將走下城頭的時候,他突然拔劍,一劍向城外斬下,劍氣如虹,在大地上如同大江奔流,無數(shù)蠻荒修士被淹沒,戰(zhàn)場被割出了一道深約兩尺的巨大劍痕。一時間,塵土彌漫,劍氣四散,無數(shù)人膽戰(zhàn)心驚。
一劍之后,道心徹底崩碎。
兩年前那一戰(zhàn)中保留下來的劍意,在此刻,消散如煙。自此,十年修行,幾乎全廢,僅剩那宛如行尸走肉般的境界。
回到酒樓,他灌了一口酒,將喉頭的血液強行咽下,滿口的血腥與辛辣。
“怎么了?”林掌柜皺著眉頭,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嘴角。
陳清會意,隨手抹去嘴角的血跡,“沒事,戰(zhàn)場上被埋伏了?!彼坪跖滤恍?,還笑了笑,“真沒事,修養(yǎng)幾天就好了?!?p> 林掌柜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拿了塊抹布擦桌子,“你知道你笑得有多難看嗎,自己拿個鏡子照照去,哭都比你現(xiàn)在這個表情好,跟條賴皮狗似的。”
這個結果,在情理之中,并不出乎意料,你小子也沒什么值得人家托付的,成事了就是賺到了,現(xiàn)在這情況也虧不到哪去,只能說,活該。
“跌境了就在城里待著吧,看你現(xiàn)在這樣子,出去也是送死?!?p> 陳清點了點頭,“我估計有段時間不會去城頭了,等恢復一下吧?!?p> 去了城頭,免不了要見到你,堂堂一個劍客當眾跑路實在不像話,等我調(diào)整一下心態(tài)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