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徐歡房的死訊,劉崇深非常傷心。雖然自己和他平時交往很謹(jǐn)慎,注意著距離,但是蒼九鑒必定還是會注意到他,他知道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人密切盯住了,也就沒有什么大的動作,可是他還是在秘密查找游魚是誰。
在徐歡房留下的工程中,劉崇深鎖定了一個人。
起初他覺得不是很可能,可是只有這個人最符合。
可這個發(fā)現(xiàn)卻為時已晚,在蒼九鑒的監(jiān)視中,還未等他有機會傳消息到樾城,游魚又打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
蒼九鑒再聯(lián)系上游魚之后,原本的憤怒逐漸平息。游魚要他假意答應(yīng)下來,接下來的事就看他的了,他會把鶴晨姬帶回來的。
朝廷那邊傳消息說愿意接受樾城的交易。但大家并沒有欣喜若狂,反而覺得更加狐疑,難道這個女人真的這么重要,蒼九鑒甚至愿意力排眾議,拿一座城來換她安全?
不過此時只能順其自然,雙方約定好了在康城城門前,先見到鶴晨姬,確認(rèn)她毫發(fā)無傷,朝廷再從康城撤兵。于是樾城開始準(zhǔn)備相應(yīng)事宜。
因為知道了鶴晨姬并不是自己的姐姐,鶴枝蔓每日就把她當(dāng)空氣。她并不想去理解她口中所謂的心酸難過,這些事和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陌生人的喜怒哀樂和她有什么關(guān)系?
自從那日她在眾人眼前發(fā)瘋,謝少尋有去關(guān)心過她的情況。但他那天護著鶴晨姬的樣子,鶴枝蔓很不滿,對他的態(tài)度也冷淡了許多。
謝少尋日理萬機,也不再去自討沒趣,只拜托左江流替自己去看看。
左江流這人很關(guān)心別人,不過因為鶴枝蔓和他總是不對付,所以對她,他就不像對別人那么上心,等自己的事忙完了才去找她。
鶴枝蔓來了樾城之后,謝少尋給她買了一只笛子。
她坐在窗口盯著外面發(fā)呆,無意識地?fù)崦侵坏炎印?p> 左江流走到窗前和她打招呼,她回了神。
“有事嗎?”
“能進去聊聊嗎?”
看著他一如既往的笑容,鶴枝蔓拿起茶壺為他倒了杯茶,從窗口遞給他,“在這說吧。”
左江流愣了愣,接過茶杯看了一圈窗子,無奈道,“站著很累的?!?p> 鶴枝蔓起身,輕松地搬起一只圓凳從窗口遞出去。
他趕緊抓著凳子腿接著,因為拿著茶杯,只剩一只手,費勁巴拉地把凳子好好放在窗外,坐上去,和鶴枝蔓臉對臉。
可她給了他凳子之后,又開始對著某個虛空的點發(fā)呆,他無奈地嘆口氣,咳嗽一下讓她再回神。
“哦......什么事你說吧?!彼降馈?p> “少尋讓我來看看你怎么樣了,心情有沒有好點?”
他一提謝少尋,她就皺了眉頭,“沒有?!?p> “嗯......其實呢,我也很理解,遇到了那么多的事情,你真的很辛苦,壓力很大......”
“如果你也覺得我在發(fā)瘋,不相信我,那你安慰我關(guān)心我的話就是非常蒼白無力的,虛假的。我不需要。”
左江流覺得口干,只好把茶水一飲而盡。
“但是你說的那些話,那么離奇,誰能相信呢?如果你想讓別人相信你,總要有證據(jù),不是空口白牙吧?”
鶴枝蔓無動于衷,“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強求你們相信了,愛信不信,所以只是希望你們別再來說些看似非常善良,實則一點都沒為我著想只會讓我更生氣的冠冕堂皇的東西來刺激我?!?p> 鶴枝蔓不會說話,和她牙尖嘴利,可以說是相輔相成的事。左江流被懟了這一下,還想再喝一口水,往嘴里一倒才發(fā)現(xiàn)喝光了。
“你要走,還是再來一杯?”
“......再來一杯,謝謝?!?p> 他又接過一杯茶,指尖點著茶杯琢磨,“你姐姐真的和你承認(rèn)了她不是你姐姐?”
“是的?!?p> “這倒是個有意思的事兒。神鬼之類雖是玄之又玄,可這世上不能解釋的事太多,不見得真的不存在?!?p> 鶴枝蔓這才正眼看他,她的眼睛一直是那么清亮。
“也許......好吧,我對你道歉,不該覺得你因為壓力和痛苦,出現(xiàn)了幻想,你說得對,這是很失禮的?!?p> “是?!?p> “那你不想再繼續(xù)追究了嗎?”
“我想殺了她,來看看她會不會死,可是無論如何,我姐姐都不會活過來了。樸鞅也說,沒有人會相信我,做什么都是徒勞,這種事我沒法證明。”
“那......”
“我不想理她了,她是另一個世界的......人?東西?”她不知怎么定義,“和我不一樣,我不想再接觸這種......她......反正,她?!?p> 她這幾句話,左江流也不知道怎么接,沉默了一下,只好又把水喝光。
風(fēng)吹得很舒服,他們不再交談,但是左江流沒有走,還坐在那里,對著院子一直看,時不時喝口茶,杯子空了就遞給鶴枝蔓再倒。
因為他很安靜,鶴枝蔓也沒有趕他,自顧自的發(fā)呆,也不問他為什么還坐在這。
等左江流想走了,和她道了告辭,那只圓凳就好像被二人一同遺忘了,孤零零留在窗子下。
左江流好像坐這里坐上了癮,第二日,第三日,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只要是鶴枝蔓在房中還沒睡,他就來敲敲她的窗戶,坐在那里和她聊上幾句,聊的內(nèi)容五花八門,有回憶華晉城的美食,有講述一些自己的經(jīng)歷,有說起戰(zhàn)事發(fā)展,有說到剛剛那頓飯好不好吃。
只是都沒有什么絮絮叨叨,講個不停,通常就是聊幾句,很長的事情都只用三言兩語說完。
鶴枝蔓一向不怎么喜歡他,可是這樣簡單的聊天模式,他居然像和自己合上了頻率一般,讓她有種久違的舒服。
她總覺得左江流面對自己的時候,好像有哪里和從前不一樣。她還記得那種令人作嘔的裝模作樣,直到現(xiàn)在看他面對別人的樣子都是那種裝模作樣——即使只有她一個人這么認(rèn)為——但在圓凳上坐著的左江流好像有些微的不同。
樸鞅正來找鶴枝蔓,卻聽見一個男子邊說邊笑的聲音,就躲在一旁沒有過去。
他聽出來是左江流,他怎么會和鶴枝蔓這樣正常的談天?
等左江流走了,樸鞅才走過去,正磕在圓凳上。
“樸鞅?你進來吧?!柄Q枝蔓在窗里說。
他低頭摸了一下是只凳子,“怎么把凳子放在這兒?”
“之前左公子來看我,我就讓他坐外面了,后來就一直放在這里,忘了拿回來,正好他也會來坐坐?!?p> “我記得,你好像不喜歡他?”
“嗯,不過他似乎不像別人一樣把我當(dāng)精神有問題的人,他問我要不要去旁邊的山上透透氣,那里有一個破敗的寺廟?!?p> 樸鞅邊聽著,邊不動聲色地拿起圓凳,從正門走進去,把凳子放回了屋。
“破敗的寺廟有什么可看的,那么臟,你不喜歡吧?”
鶴枝蔓從窗口站起,迎著樸鞅在桌子旁坐下。
“不喜歡,可是我和玉涼在一起的時候,常常住在破廟里,在這里很安全,可那段貧窮流離的生活比這里讓我放松?!?p> 樸鞅并不知道周瑩瑩騙她離開百花谷的那時候,她和玉涼竟然這么辛苦,一個千金大小姐,常常住在破廟,她又失憶,離開了樸鞅,前路未卜,身邊只有一個武功盡失的叛徒。
那個時候她會有多么無助?
樸鞅心里很心疼,但是面上沒有表現(xiàn)出來,就算現(xiàn)在關(guān)心她那些過去的事,她大概也不會把那些心酸放在心上,不需要他的關(guān)心。
所以他省略掉了破廟的事,只關(guān)注她現(xiàn)在覺得在這里不放松。
“好,那去透透氣也好?!?p> 他沒有問她,既然不舒服了,不開心了,要不要放棄報仇,放棄見證,讓他們自己打去,就和他一起浪跡江湖。
他知道她不會的。
如果真的不想在這里待著了,她會主動說。
想要真正的關(guān)心她愛護她,該怎么做怎么說,不是每個人都能會的,好像只有像樸鞅這么了解她的人,才能一直摸透她需要什么。
——
鶴枝蔓沒想到的是,透氣的除了她,還有鶴晨姬。
左江流帶一隊衛(wèi)兵護著她們,因為不是一起上山的,所以到了地方,她才看見鶴晨姬。
鶴晨姬想和她說話,她避開,渾身上下充滿了生人勿近的氣息,鶴晨姬只好轉(zhuǎn)到別處。
她來是為了所謂換城而祈福,樾城沒有寺廟,就來山上的這個破廟拜拜。
其實她得知蒼九鑒愿意為了她拿城換的時候是很驚訝的,繼而是一種恐慌,好像這個惡魔為了折磨她,什么都愿意,自己就像他的提線木偶,就算遠(yuǎn)在天邊,都是被他放松了線,等他興趣又來了,就把線扯緊,她便又回到他身邊。
起初,這是樾城的試探,鶴晨姬答應(yīng)了。蒼九鑒同意之后,一切的性質(zhì)都變了,她不想回去不愿回去,可她該怎么說?她是想報恩的,可如果自己又回去了,這恩還算有是沒有?
謝少尋也不愿拿她去換,不僅僅是為了自己那無法表露的感情,也為了徐歡房不能白白死去。
但樾城的所有人都盯著他,他不能為了一個女人放棄一座城。
所以,最后他心中也有計較,也就是在朝廷退兵之后把鶴晨姬再救回來。
兵戎相見,能不能成功,他也說不準(zhǔn),可這是唯一的辦法。
鶴晨姬知道了這個計劃,她依然無法說不,無論出于什么考慮,她都只能答應(yīng),因為現(xiàn)在的她只是浮萍。
所以她便來了這里祈福上香。
因為鶴枝蔓不想和她靠近,所以她走到別處,等她結(jié)束,自己再進去。
鶴枝蔓穿一身的白衣,淡藍(lán)色繡的衣邊,裙裾的仙鶴于飛圖栩栩如生,長發(fā)簡單綁在腦后,面上的梅妝精致漂亮。
左江流帶著人陪著她,她不疾不徐走上臺階,仿佛看不到檀林的破敗,進大殿,尋到不完整的供香點上,插在佛前,撣了撣拜墊跪下去,然后閉眼合掌默拜。
她依然像曾經(jīng)那個華晉城的鶴家小小姐,從始至終,神色淡淡。
突然,門外傳來了廝殺聲,鶴枝蔓猛然睜開眼睛向外看,剛想起身,就被一個人牢牢抱住,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口鼻。
恍惚間,她只模糊地看到是個男子,便失去了意識,暈倒在這人懷里。
左江流感受到鶴枝蔓癱軟了身子,才松了手,扔了帶著迷藥的手帕。
他不禁靠得近些,輕輕一嗅,鶴枝蔓發(fā)上染了供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