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仇人見面

　　秋日清晨，空氣凈爽，天高云淡，姜二爺帶著兒子在前引路，嘚嘚的馬蹄聲在山間顯得尤為空靈動聽。

　　待車外漸漸有車馬人聲后，姜留讓書秋挑起車窗的布簾，她努力向外瞧，映入眼簾的便是碧藍(lán)的天空下一道數(shù)丈高的青磚城墻，城墻左右都望不到頭，甚是雄偉震撼。人來人往的城門洞上方“明德門”三個紅漆大字在陽光中閃閃發(fā)光，讓姜留的心也跟著熱了起來。

　　這就是她現(xiàn)在所在的時空——大周都城康安城南面三個城門正中的一個——明德門。

　　看到川流不息的行人和城門上閃閃發(fā)光的大字，姜留便知這都城繁華富庶，人心安穩(wěn)。因?yàn)槿羰侨诵膭邮幇贅I(yè)不興，人流不會有這樣的氣場，也沒人會費(fèi)功夫用紅漆描刷城門上的牌匾。

　　書秋看姑娘盯著那邊發(fā)傻，也向城門望口了一眼，然后就便叫了起來，“三爺帶著二少爺、三少爺在城門口等著迎咱們呢！”

　　哪呢？

　　姜留閃著黑溜溜的大眼睛，一下便看到了城門口有個上躥下跳的藍(lán)衣小胖子。她想這一定就是姜家三郎姜思宇，因?yàn)椤谝谎矍埔娺@小胖子，就覺得他十分地扎眼，讓她心里覺得不舒坦。

　　這或許是小胖丫殘留的情緒，為啥她也沒有因?yàn)殡s糅了別人的情緒或情感而不適？姜留很是不解。

　　果然，一身著月白長衫的年輕男子帶著咋呼的藍(lán)衣小胖子和另一個孩子迎向她爹，這個男子應(yīng)是姜家庶出的老三姜槐了。姜留仔細(xì)瞧著，若論長相姜槐比她爹姜楓差了一截，但姜槐瞧著就是個沉穩(wěn)干練有手段的，她爹……不好評價。

　　姜槐與二哥寒暄后，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姜凌身上，姜二郎和姜三郎也盯著姜凌看。

　　姜二爺便喚姜凌認(rèn)人，“過來見過你三叔、二哥、三弟?！?p>　　姜凌上前，雄赳赳氣昂昂地拱手行禮叫人。姜三爺含笑應(yīng)下，“快起來。這些年家里人一直惦念著你，今年咱們總算能過個團(tuán)圓年了?！?p>　　馬車上的姜留……三叔果然很會說話！

　　姜二郎也拱手，“凌弟?！?p>　　姜三郎則用手指著姜凌，哈哈大笑，“你是去山里燒炭了吧？怎長得這么黑！”

　　姜槐往旁邊讓了讓，免得被殃及池魚。他剛退開，姜二爺就用馬鞭子把姜三郎的腦袋當(dāng)木魚敲了，“梆！”

　　“哎呦！”姜三郎捂著腦袋跳腳，“二叔干嘛打我！”

　　“打的就是你！有這么說你哥的么？”姜二爺訓(xùn)道，“規(guī)矩呢？”

　　姜三郎在家是受寵，但他不敢招惹二叔，此時也只能低頭，沒好氣地道，“祖母讓三叔帶著我和二哥來迎二叔和三姐、六妹和……哥回府。”

　　待姜二郎來到馬車邊，車簾半挑起，姜留跟著姜慕燕笑瞇瞇地喚他“二哥”。

　　二郎姜思順笑容溫和，“六妹妹真是大好了，祖母見了肯定會開心的?！?p>　　姜留默默不語，因?yàn)樗x大好還遠(yuǎn)著呢。

　　待馬車駛?cè)朊鞯麻T后，姜留依舊趴在車窗邊向外看。窗外就是古代市井生活全息影像，而她居然成了這景象中的一部分，她心中感受頗為復(fù)雜。

　　姜家住在康安城東，馬車自南門駛到姜家約需要半個時辰，姜留盯著外邊也看了這半個時辰，一點(diǎn)也不覺得厭煩。待馬車駛?cè)胍粭l路兩旁種著柿子樹的安靜巷子時，姜留就知道這就是姜家所在的柿豐巷了。除了姜家，這巷子里還有一戶與姜家人頗有關(guān)聯(lián)的人家——孟家。

　　在山上住了三個月，姜留大體弄清了姜孟倆家的淵源和仇怨。

　　姜留的爺爺姜冕與孟家的老爺孟回舟是少時的同窗好友，兩人都是科舉入仕，雖然仕途不同，但最后又同在刑部任侍郎，可謂相交莫逆。

　　前年六月，太上皇令刑部徹查肅州貪墨案，孟回舟和姜冕日夜在刑部忙碌，家都顧不得回。刑部失火那晚，姜冕和孟回舟同桌用晚膳時發(fā)生了激烈的爭吵，隨后孟回舟含怒回府。這場大火燒光了肅州案的卷宗也燒死了囚犯，姜冕當(dāng)夜便“自盡贖罪”。

　　也是在當(dāng)夜，還不知情的姜府被禁軍圍住搜查，姜松派人偷偷出府打聽的第一站便是孟府。誰知姜家人連孟家的大門也進(jìn)不去了。待后來得知姜冕與孟回舟發(fā)生爭吵的事后，姜家人認(rèn)定姜冕的死與孟回舟必有關(guān)聯(lián)。

　　因?yàn)檫@兩人相處大半生，從未紅過一次臉！

　　有什么事會讓他們吵成這樣？后來街上居然起了謠言，說是姜冕收了肅州涉案官員的好處，想為其含糊脫罪，孟回舟得知此事才與他發(fā)生了爭吵！

　　姜家人自是不信公正老實(shí)的姜冕會做出這等事，朝廷也未在姜家搜到任何證據(jù)證明姜冕與肅州案有關(guān)聯(lián)，但墻倒眾人推，趁機(jī)為難討好處的人還是令姜家散盡了家財(cái)疏通關(guān)系，才得了個“姜冕與肅州貪墨案無關(guān)，只是疲累之下打翻燈油點(diǎn)燃了卷宗的”結(jié)案，姜家逃過一劫。

　　待姜家人能出門后，第一件事就是從衙門把姜冕的尸首領(lǐng)回。誰知姜冕的靈堂架起來后，第一個撲上來哭拜的人居然是數(shù)日未露面的孟回舟！

　　彼時姜家剛脫險，雖恨極了他，卻也不敢把他趕出府再添事端。孟回舟哭喪哭得情真意切，甚至?xí)灥乖陟`堂中，姜冕的老母姜太夫人也被他氣得病倒，三月后病故。

　　姜太夫人死后，孟回舟再來吊孝，姜二爺直接將他打了出去。誰知太夫人發(fā)喪那日經(jīng)過孟家門前，孟回舟竟擺桌路祭，更是在姜太夫人的靈車經(jīng)過府門前時，帶著孟家人在府門前哭拜不起，贏得路人贊賞一片。

　　當(dāng)時，姜冕燒毀卷宗氣死太上皇，也使肅州大案成為懸案，成為了康安城乃至大周萬民眼中的罪人。所以姜家姜冕出殯時，路人罵聲一片；姜太夫人出殯時，路人也說這是姜家的報應(yīng)。

　　在誰都不愿沾上姜家時，孟回舟卻不怕被連累，不僅替故友講話，說他是連日勞累才會不小心打翻燈燭，還以如此大禮路祭姜太夫人，怎不叫人敬佩！

　　敬佩他個大鬼頭！

　　知道這些往事后，姜留咬牙咬的腮幫子都是酸的，暗道孟回舟真是好大一朵絕世白蓮花！此時經(jīng)過孟府門前，莫說姜家旁人如何，姜留都恨不得摘個柿子摔在他家大門上！她生平最討厭的就是綠茶白蓮花！

　　馬上的姜二爺也恨恨地看著孟家緊閉的大門，姜槐怕二哥又生事端，連忙勸道，“母親正在府中等著呢，她命人準(zhǔn)備了你最愛吃的菜食，咱們快回吧?！?p>　　偏生這時，孟家的大門開了。真是冤家路窄，走出來的居然是三月前與姜二爺在柳家莊外干了一架的孟家老三孟尋真。

　　兩人一對眼，那才叫仇人見面，分外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