艮女瞧著她雙眼失神,想是心事幾重,心中又有了計較笑道:“神君可是煩惱擾心?”
仙月似被人說中心中,眼波轉(zhuǎn)動望向艮女,“不知尊上有何高見?”
望著桌案上香茶裊裊,艮女伸手推了推,“這世上唯有酒可解憂,神君可曾聽過一醉解千愁?!?p> “好?!毕稍潞敛凰妓?,點頭應(yīng)道:“那便依尊上所言,愿能一解煩憂?!?p> 艮女?dāng)n了攏這單薄衣袖又說道:“既然要暢懷,切忌勿要用仙力驅(qū)散酒氣?!?p> 眼瞧著仙月點頭同意,艮女伸手招來小二,搬了陳年好酒數(shù)十壇上樓。
艮女只想仙月大醉,套套話出來,問問她可有什么忌諱,也好知己知彼。望著一壇壇酒壇,艮女笑道:“凡間酒水對神君來說略淡了些,不如我們便以壇為杯可好?”
艮女言罷,低垂紅眸,掩住眼中狡詐。
仙月也不疑有他,只應(yīng)了聲好,便舉壇飲下,倒是暢快得狠。
艮女時不時留心于她,也陪著一壇壇喝起……
直至月上中天,仙月方顯出一絲朦朧醉意來,艮女也略有醉意,趁著酒意艮女狀似無意問道:“神君修至何境了?”
明月皎皎,透過半開窗欞照于仙月周身,滿室鱗光晃動,炫目又平添幾分朦朧。
仙月抬起微微醉眼,輕瞇了瞇狀如月牙,“捉你剛剛好?!?p> 艮女一哽,她意是說所有修為都是為了捉自己而修?
垂頭抿酒,艮女心中不停尋思,終是又抬頭問道:“神君此生便從未遇到過對手嗎?”
仙月聞言淡淡笑著,捧著酒壇與他酒壇碰了碰,“尊上不就便是,枉本君費盡思量,也不能從你口套出桑羅身殞之地?!?p> 看來她此生倒是沒遇到過什么對手,艮女心沉幾分,舉壇狠狠喝了一大口道:“就算拼得灰飛煙滅,我也不會說的?!蹦ё鹕須屩厥囚夼闹行叛觯蓝疾粫f。
“是啊……”仙月瞇眸搖了搖頭,“所以才令本君頭疼,我又不想殺你?!?p> “不想殺我?”艮女不解問道:“你我仙魔兩立,又何況仙魔之戰(zhàn)曠日持久,仙與魔早已是不死不休局面,你說你不想殺我?”艮女沉眸只覺此話由她說來,有著幾分好笑。
仙魔之戰(zhàn)打了這么久,早便分不清因何而起,只知拼得魚死網(wǎng)破,不死不休,可她堂堂神君居然說不想殺自己,難道她以為這么說,自己便會感激她嗎?
“是啊……”仙月帶著幾分醉意望向艮女,“不僅僅是你,連那日的天魔媃兆本君也從未想殺過……”
提起媃兆,艮女怒從心起,如若當(dāng)初她并未想對媃兆下殺心,那自己委屈求全先放媃兆離開又算什么?!
“仙月,你覺得這樣玩弄人心,好玩嗎?”艮女眼中帶恨望去,卻見仙月托腮回望。
仙月托著腮,眼中帶著幾分迷醉,“若我因著桑羅身殞之地大可不必留你性命,殺了你后,我一日挖魔域三里!以本君命數(shù)悠長,想必此生定會尋到!”
艮女冷笑,“呵!仙月,你是要我感激你活命之恩嗎?”
仙月直起身子,不知從哪抽出兩支糖葫蘆,越過自己酒壇放于艮女酒壇之上,“我去城頭換銀錢,留了幾枚銅板買了這兩串,想今日這街市上每每經(jīng)過,你都瞧上幾眼,尋思著你定是喜歡,便為你買了兩串……”
望著酒壇之上那兩串通紅的糖葫蘆,艮女心尖似有什么被觸動。
只是無意間多瞧了幾眼,她便記于心上,她并非心無旁騖,她時時刻刻在觀察著自己!
抬手將那兩串糖葫蘆掃落于地,艮女冷冷說道:“你當(dāng)我堂堂魔尊,是你豢養(yǎng)的寵物嗎?!”艮女心頭翻涌,她不懂!她不懂不是誰遞來的糖葫蘆艮女都會接的!她也不懂糖葫蘆對艮女來說意味著什么!
敵我分明!她有什么資格送自己糖葫蘆!
仙月望了望掃落于地的糖葫蘆,轉(zhuǎn)眸淡淡道:“你既不怕本君殺了你,又何故發(fā)怒?”
艮女?dāng)n了攏衣袖,“我討厭你為了目的,虛情假意的討好!做神仙便做得正派些!別以為本尊醉了便會告之你身殞之地在哪!”
仙月也不怒,只涼涼瞧了他一眼道:“你若不說,除非我死,否則你休想逃出本君掌心!”
二人又重回起點。
艮女抬起紅眸,眼中泛恨,一束紅光隨之也照于仙月身上,似誓言般說道:“你若不殺我,終有日我會將你殺了!挫骨揚灰!”
‘呵呵,呵……’
仙月聳肩而笑,燦若星河,“本君恭候?!?p> 不久之后的艮女方知,這時的仙月并非嘲笑他,而是這世上唯有她盼著死。
一場迷醉并未如意料中那樣發(fā)生在二人身上,仙月也未停留下腳步,夜半便起程,又行起了路。
艮女只得又跟于她身后,不遠(yuǎn)不近望著她身影磨牙。
天空沙沙下起小雨來,仙月舉目四望,并無人家,也無高大樹木躲雨,只得立于荒草中撐起了柔光結(jié)界。
艮女失了魔氣,比之凡人也強(qiáng)不了許多,這一路不眠不休趕路早雙腿乏累,可他不想說,也不想表現(xiàn)。雖然腿乏得狠,仍負(fù)手立著望向夜色。
夜風(fēng)吹著雨滴,絲絲縷縷打在結(jié)界上,如人低語。
仙月這柔光結(jié)界在這雨夜之中倒顯得如星落凡塵般扎眼。
一陣涼風(fēng)吹過,仙月周身鮫紗見風(fēng)便擺。攏了攏如水鮫紗,仙月轉(zhuǎn)頭瞧了瞧一旁的艮女,他原本衣衫勾破,小鎮(zhèn)上買來的布衣也不合身量,手腕露出一大截來,滿臉疲意,還硬要擺出一負(fù)王者氣質(zhì),夜風(fēng)拂來,發(fā)絲凌亂微濕,反倒顯出幾分狼狽來。
“一路行了幾日,還不知尊上叫什么?”
仙月突如其來的疑問倒是教艮女一愣,要知道這幾日相處下來,仙月在艮女眼中便就是個表里不一的神君,平日話少,且整日裝著一副慈悲面目,實則常常時不時暗中觀察自己,總是想攻下自己心防。
茫茫夜色,她不懷好意停留于這杳無人煙之處,剛剛又是對自己一番毫無忌諱的打量,也不知她懷了什么心思。
紅眸轉(zhuǎn)動,艮女也不瞧她,只拉了拉自己那短瘦的衣襟道:“艮女?!?p> “艮女?”噗呲一聲,仙月第一次在艮女面前放肆大笑起來,如個少女般開懷,“這名字是誰起的?”
魔尊取名雖難聽了些,可于魔族而言卻是無上榮耀,更何況陰陽有序,‘女’有什么不好?
艮女梗直了脖頸,略帶生氣轉(zhuǎn)過頭去,理直氣壯答道:“是魔尊桑羅親口所起,魔族上下有此殊榮者唯我一魔!”
四目相望,艮女瞧她那如燦如百花的眼眸中,漸漸轉(zhuǎn)而星辰大海,最后化為自己倒影,在柔光下晃動著。
她好似有一絲難過,那難過如她一般也顯得那樣安靜,安靜得令人跟著她揪心起來……
天地?zé)o聲,四野茫茫,細(xì)雨沙沙,唯有艮女跟她情緒變化著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