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當(dāng)年赤霞峰上,師叔將一柄劍送予自己。
“蒼兒,這劍本是天地而生,有斬仙滅魔之力,此次下山之后,定會對你有所助益……”
季蒼握著劍,細細端看著劍身,如此神兵自然歡喜得緊,只見劍身輕薄,卻鋒利異常,烏黑的劍身反映著自己笑臉。
“師叔放心!”季蒼握著劍,鄭重與師叔道:“蒼兒定不負(fù)師叔之命,下山斬妖除魔!”
本該是斗志昂揚的一句話,可許久師叔卻未答一語。
季蒼不解的抬頭望了望師叔,卻見她垂了眼眸望著自己手中之劍出著神,許久之后方才緩緩說了一句話,“希望你這柄劍……永遠沒有指向我的那一日……”
季蒼抿了抿唇,不知師叔為何要發(fā)此問,他此生最不會傷害一絲一毫之人,便是她??!
正待欲申辨,師叔卻轉(zhuǎn)了身,向崖邊走去,遠處是層層云朵,夕陽將晚云染成一片霞色,正如她那拖曵的裙擺,亦是她最喜愛看的景色。
“既是蒼兒的劍了,便為它取個名字吧?!?p> 師叔立于層層云朵的崖邊,遙望著遠處層云,淡淡的說著,好似剛剛那莫名的話不是她說的,好似僅僅是一句無心之言,又好似僅僅是一句感嘆一樣。
呆呆望著那背影,季蒼略略思量,方笑著答道:“蒼兒不會起什么名字,怕是要想上一想了?!?p> 師叔一身霞色,立于崖邊,任風(fēng)吹拂衣裙,一頭青絲攏于腦后,亦隨風(fēng)而動。
她喜愛望云,每每立于此處一望便是數(shù)日之久……
那層層云朵,赤紅的夕陽,便在她身前如畫般展開。
季蒼緩緩向前邁了一小步,靜靜立于她身后,……怕是師叔永遠也不知,在他的心中,那身影要美過這殘陽多少倍?只是他也只能默默立于身后望著,連多一步也不邁得,連她身側(cè)也不敢立。
“……師叔?!奔居酪沽⒂谙镒又希m心知那是心魔所化幻影,可便是幻影,他也不忍心打破,眼見著那絕決目光望著自己,那時她心中該有多絕望?自己一手帶大的弟子用劍指著她……
而他自己……不是曾在內(nèi)心發(fā)過誓言,要守護她生生世世,要永伴她生生世世的嗎?!
可如今這世上,哪還有她一絲痕跡?
季永夜緩緩落于地上,腳步踉蹌,伸手扶住了院墻,一臉哀痛之色。
“你?可是受了傷?”蒼月幾步上前,小聲問道。
但見他轉(zhuǎn)過的眸色,無助又哀痛,心也跟著揪了起來,“是不是哪里受了傷?很疼?”正欲上前去扶他,卻被他伸手止住。
季永夜理了理情緒,深深吸氣,方定了神色,“我沒事?!?p> 季永夜緩緩轉(zhuǎn)過頭來,望了望蒼月,但見她眉眼有七分像師叔,心中莫名一痛,伸手一陣暖光朝她飛去,“我還要去追那心魔,告辭了?!?p> 那光在蒼月周身柔柔籠罩,身上所有傷皆好,連今夜的困累也好上許多,蒼月只覺周身舒暢,但聽得他說要走,忙出聲問道:“去哪里追?”
季永夜轉(zhuǎn)過頭來,上上下下打量著眼前之人,她好似與有些不同,但也說不出哪里不同。不過她的記憶應(yīng)該被自己親手封印了,她不識得自己也屬應(yīng)該,只是不知道她這世叫什么名字。
思慮繁雜,季永夜也未理會她這句話問得有些過格,只是靜靜望了她一會,“日后不要事事出頭,……他們未必會感謝你……”說到此處,季永夜愣了愣,不知為何要關(guān)心的說上這么一句話來,拂了拂長袖道:“那陳紫煙你認(rèn)識嗎?”
“認(rèn)識。”蒼月點了點頭,心中莫名歡喜,只覺他剛剛那句日后不要事事出頭,好似在關(guān)心自己,手不自覺的揉著懷中狐貍,輕聲問道:“我可不可以與你一同去尋陳紫煙?”
同行?季永夜沉了沉眸色,剛想著說自己沉悶得很,怕她會悶,可細一想來,她曾與自己相伴兩百年之久,雖未盡多言,但有她相伴也自然隨意,也不妨事。
“若你不怕一路孤寂,便同行吧?!奔居酪刮Ⅻc了點頭,轉(zhuǎn)頭望了望天色,東邊已泛起了絲亮光,“我在城外官路處等你,你若打定主意,便隨我同行吧?!?p> “好!”
但見他點頭同意,蒼月內(nèi)心都跟著歡呼雀躍起來,彎了眼眸笑著說道:“那我便回家收拾,說好了城外官路處等,不見不散!”
蒼月一蹦一跳的向自己家走去,進得屋內(nèi)也沒有什么好收拾的,只是收拾了幾件舊衣裳,帶了這幾年掙的銀錢,打了個小包袱背在身后,將狐貍揣在懷中,想著與馮嬸子告別,也探探她傷勢。
剛踏出院門,方想著與石頭三年之約,今年眼看就要到了……
這下可如何是好?若自己走了,豈不是要失約與石頭?
可若是不走……腦海之中浮現(xiàn)那沙帳之后的臉龐……
蒼月躊躇半晌,方打定主意,一會去見馮嬸之際,正好給石頭留句話,石頭若回來尋自己,關(guān)山村尋不到,定會想到馮嬸處。
蒼月覺得這個主意很好,便向?qū)O家走去。
孫家后門依然緊閉著,蒼月伸手拍了拍門板,不大一會便見有人來開門,是一名小廝,平時也是見過的,只是未說過什么話。那小廝一臉緊張的左右張望了一陣,方朝蒼月道:“你怎么又回來了?”
蒼月背著小包袱向上提了提,“我是來找馮嬸的。”
小廝趕緊將蒼月拉了進來,也不多言,反手便將木門關(guān)上,指了指后院,便不再多言。
經(jīng)過一夜的提心吊膽,這后院也不見什么下人,蒼月順著廊下來到馮嬸屋門外伸手敲了敲了,便聽到馮嬸低低喚了聲,“進來?!?p> ‘吱呀’一聲輕推房門,蒼月緩緩走進屋內(nèi)。
屋內(nèi)馮嬸子換了身衣物,半靠在窗旁,神情呆滯,直愣愣的望著一角,但見有人進來,方轉(zhuǎn)頭望來,但見是蒼月,眼珠方動了動,一臉悲痛,淚水滑了下來。
蒼月幾步來到她身側(cè),不停為馮嬸順著心口,輕聲道:“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一切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