澗河縣
今年的秋季比往年冷得早些,縣城不大,只有三條街,一條主路。
此時不少人家開始過冬的柴火,縣城內(nèi)也比往日熱鬧了起來,不少附近村落的農(nóng)民趁著收了地的空暇來縣城內(nèi)賣柴。
一些婦人圍在一處閑聊著,聊著聊著便聊到最近城內(nèi)來了一名奇怪的女子。整日東跑西看的,懷里還揣著只死狐貍……
蒼月頭一次做人,對什么事物皆覺有趣,喜歡多看看,多摸摸,每次能摸到東西那觸感,都會蕩起笑容……這千百年來,她太孤單了。也便是這絲笑容,另澗河縣村人覺得那女子說不出的奇怪。
前幾日城內(nèi)有個好心的嬸子送了蒼月棉衣棉褲,臟臟破破的,于這寒日里也異常溫暖,蒼月感激得很。
雖然臟破了些,但也暖和多了。
腰間系了條粗麻繩,本想將小白背于身后,可一想他有毛啊,揣在懷里可暖和多了,所幸蒼月便將他揣在懷里,只露出個狐頭搭在領口之處,免得將他憋死嘍。
這遠遠看去,一個臟亂的女子,衣領處卡著顆狐貍頭,那狐貍閉著雙眼,好似死的。一時間成了澗河縣茶余飯后的談資。
誰也不知這女子從哪來,也不知她都如此落魄了,整日還看什么都新鮮,樂呵呵的,說不準啊,就是腦子有??!
這做人啊,就是麻煩!不吃東西便會四肢無力,頭暈眼花的。
蒼月摸了摸又腸鳴不止的肚子,嘆了口氣,以前自己成日飄著從不會餓的……如今卻要為了口吃的四處尋找……
蒼月在城內(nèi)晃蕩了一整日,也沒尋到什么可吃的,只覺這肉身餓得沒力氣,拖著身子,晃晃悠悠的來到城中一處城隍廟中。
城隍廟不大,分前后兩殿。前面供著城隍爺,后面幾間瓦屋住著廟中一個老道士,平日打掃打掃前殿,有上香的,便為香客解解簽。
偶爾也會有路過的窮人來廟中暫住。
澗河縣本便不大,來來往往之人,多半也都相識,城中當真沒有什么乞丐。
日頭偏西
蒼月捂著肚子,來到城隍廟內(nèi),四下看了看,這個時辰廟里半個人也沒有,只有上首城隍爺祥和的望著門外。
將懷中小白拎了出來抖了抖,用他那狐毛擦了擦臉,便想著餓便餓吧,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先睡了吧,睡著便不會餓了,明早出城,再找些吃的。
將小白揣回懷里,裹了裹這漏風的破棉衣,靠在墻壁旁,歪頭便睡了。
蒼月想得很好,剛剛躺下,門外隨風飄進飯食的香味,引得腹中又腸鳴起來。
“咕嚕嚕”蒼月揉了揉肚子,看著領口前垂著那巴掌大的狐貍頭,咽了咽口水,也不知狐貍肉好不好吃……
伸手摸了摸了,他還有呼吸……
跟了自己兩百來年的寵物,雖然他對自己不好,但也不至于要吃了吧……
殿內(nèi)燭火晃動,一陣陣檀香味繞鼻,許是這氛圍,將蒼月想宰了曄白的想法壓了下去。
深秋之季,天黑得較早,殿外街上傳來梆聲,隨著梆點之聲,一陣極輕的腳步聲踏進了城隍廟……
蒼月轉頭看去,只見一位老婆婆提著一個籃子,緩緩走了進來……
四目相交,蒼月抿了唇,也不說話,只看這婆婆究竟是做何。
老者提著籃子,蹣跚的走到蒼月身旁,佝僂著背,用力坐了又坐,只聽得極輕的骨節(jié),“咔嚓”一聲,終是坐了下來。
老者扯下罩籃子的花布,端出一碗綠葉菜來,上面放著一個饃,哆嗦著遞到蒼月面前,“姑娘,餓了吧,快趁熱吃?!?p> 雖不是什么好飯食,蒼月還是不自覺抻手接了過來,狼吞虎咽的扒了起來,餓了吃什么都香,雖做了千百年的大漠神女,可這幾日才知,這做凡人的日子也是難啊!
老者渾濁的雙眼,在燭火下忽閃著,望著蒼月的樣子,不住點頭,臉上皺紋皆開了花般。
吃得太快,蒼月有些噎,伸了伸脖子,笑著將碗筷還給了老者,“婆婆是壞人吧?!鄙n月笑問著。
聽了此話,老者忽而一頓,如演戲般又換上一臉慈祥,緩緩道:“婆婆見你這一日滿城要飯,特送來吃食,怎么會是壞人呢?”
這澗河縣也不大,蒼月滿城跑了一日,挨家問著有沒有吃的。
也當真是沒要過飯,也不知乞討要低三下四,蒼月這飯討得好似很理直氣壯般,一些本想給她些吃食的人家,見她如此態(tài)度,也搖頭說沒有。
萬婆子便是見她未討到什么吃食,所以此時特送了過來。
蒼月攏著身前小白,此時吃得飽了,身子也暖和起來,脆生生向老者問道:“那婆婆身后那流著血淚的姑娘,怎么一直在罵著婆婆說您害了她性命?”
萬婆子聞言,只覺渾身一涼,這日頭西沉,廟中只有二人,說話間也覺城隍爺那雙眼一直在盯著自己般,此時這姑娘說自己身后有人……
哪里有人?萬婆子回頭看了看,明明廟中只有自己與這姑娘……
蒼月見婆子狐疑的樣子,好似不信,伸手指了指她肩頭之處,“婆婆這肩左高右低,因為那姑娘一直將頭靠在您肩頭啊,喏……就在這!”
蒼月煞有其事的向萬婆子肩頭指了指。
蒼月的話令萬婆子心間發(fā)寒,夜半三更不言鬼神,這女子說自己肩上靠著一個人,況且自己確實是雙肩不一樣高矮,右肩更沉重些,此時被眼前女子指著,不免一股寒意,從腳底升了上來。
萬婆子眼中不悅,狠狠瞪了蒼月一眼,速速收了碗筷,“別人說你是個瘋的,我還當是玩笑,看來當真是個瘋的!”說罷,眼中上下打量著蒼月。
蒼月也不氣,只是托著腮,笑盈盈著望著萬婆子,反正自己是吃飽了,哪管那么許多。
一陣夜風吹來,萬婆子只覺今夜寒得厲害,可眼前女子明明將飯食全吃光了,為何這么久了,還未倒下?
“婆婆,她說她叫翠枝,是你將她賣成人肉,害她死的好慘……”蒼月只盯著萬婆子右肩,緩緩說著,好似她當真聽著萬婆子身后之人的哭訴般。
寂靜的夜晚,只有寒風呼呼刮著,昏暗的燭火下,萬婆子不可置信的瞪著蒼月,眼珠瞬間瞪大,成灰白之色,滿臉的皺紋好似開了花,顫顫巍巍的伸手指著蒼月,“你……”
“婆婆,拐騙年青女子,害人性命,死后很慘的……”
蒼月話還未說完,便見萬婆子,瞪大雙眼,瞳孔慢慢散開,喉間滾出幾聲粗響,木然舉著手指向后倒去。
“砰”一聲砸到地上,大張著嘴,一臉驚懼,活活被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