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易浩的故事（上）
橄欖樹下，四人盤腿而坐，在蠶叢的引導(dǎo)下，皓軒閉目養(yǎng)神，調(diào)整呼吸。易浩的故事伴隨著信號接入其他人的大腦，把所有人帶入到他的潛意識中。易浩開始了他的故事。
“小易，救救媽媽！”房間外一陣搏斗的響聲，不知道是誰摔了東西。一聲沉悶但響亮的擊打聲，伴隨著易浩母親的一聲“??！”地哀嚎。
打易浩媽媽的不是別人，正是易浩的父親。易浩將自己關(guān)在臥室內(nèi)，眼睛圓睜布滿血絲，面目猙獰帶有抽搐。
“小易，爸爸要把媽媽打死了?！眲偛乓宦暢林氐闹鈸?，將媽媽的后背打去，她一下子跌在地上，巨大的痛苦和對施暴者的恐懼，讓她用力喊著兒子的名字。又是一起重拳，打在了媽媽的后背，這一拳便直接打碎了媽媽的腎。
一巴掌，一巴掌，施暴者將媽媽踢得翻過身來，又騎在身上，用力地抽著她的臉，不讓她說話。媽媽顧不得后背和腰上的疼痛，緊緊地捂著臉，繼續(xù)用剩余的力氣喊著易浩的小名。
易浩在房間內(nèi)背靠著門，捂著嘴不肯發(fā)聲，可臉上已經(jīng)是淚如雨下。他不能答應(yīng)，他不敢面對這一切。
施暴者從身上抽下皮帶，勒在了媽媽的脖子上，媽媽說不出話來，一只手緊緊拽著皮帶，給自己留下最后喘息的機會，另一只手帶著最后的希望，敲擊著易浩的房門。
易浩感受到了背后的門外掙扎的慘象，節(jié)奏斷斷續(xù)續(xù)，力度越來越弱，但是每一次敲擊的力度和微弱的聲音都像洪鐘在易浩的心中回蕩。他將雙手掌心反向貼在門上，感受著離母親最后的離別。緊咬嘴角后的流出的血水，極度悲傷和抑制下不受控制的眼淚，緊緊低頭急促呼吸阻塞呼吸道積淤的鼻涕，他的悲傷寫在臉上，烙在心里。
伴隨著施暴者的持續(xù)用力，媽媽的一只手被勒地緊捆在脖子上，生存的本能讓她收回呼喊的手，用盡最后力氣掙脫皮帶，獲得一口氣的喘息。但是機會沒有出現(xiàn)，施暴者將皮帶又繞了一圈，將本來掙脫束縛的雙手又與脖子一起捆綁起來。他還用膝蓋死死地頂在她脆弱的后背上，將最大的痛苦和恐懼賜予媽媽。
隨著一聲脊椎骨斷裂的聲音，媽媽瞬間死亡，后翻的頭顱望向施暴者，如咒怨般的凝視，嚇得施暴者立即松開皮帶。一聲悶響，媽媽的頭顱著地。伴隨而來的是施暴者的失聲痛哭。
“小易，出來吧。她已經(jīng)死了?！笔┍┱呒葱∫椎陌职钟弥澪∥〉恼Z氣喊著年少的易浩出來。
這個文明，充滿著對立和抗?fàn)?。易浩一家人生活在最底層，是真的暗無天日的底層，高層文明住在高山之上，那里陽光充足，姹紫嫣紅，鶯歌燕舞。但是厚重的云層下，昏暗，潮濕，污濁，伴隨著永無止境的勞動。
高山文明也不見得高尚，只是卑鄙地不夠明顯。在這顆行星不到100萬公里的地方，正是這顆行星的伴星，相比于衛(wèi)星的質(zhì)量，它與這顆行星相差無幾，可以稱為雙星系統(tǒng)。那一顆星球上，物質(zhì)更是極大豐富，風(fēng)景更是一片獨好。因為上面居住這更高層的文明。這里的B星，那里的A星，在上一次大戰(zhàn)后被重新分配歸屬。勝利方居住在A星，并通過半殖民的方式控制B星上的高層，實現(xiàn)對B星下層的嚴(yán)重剝削。而B星上的易浩一家，正是B星下層的沼澤文明。
“殺了你媽媽，立下投名狀。這可以嗎？”爸爸拿出投名狀，蘸著自己虎口滲出的血，交到了易浩手上。
易浩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媽媽，他已經(jīng)神魂分離，完全沒有意識。直到另一聲：“啊！”易浩的眼睛才從媽媽身上離開。
爸爸也自裁了，噴出的血液也灑滿了地面。他倒在地上，用盡力氣爬到易浩媽媽身旁。露出了滿足的微笑：“兒子，媽媽也很愛你，你要好好活著?！?p> 就這樣，一分鐘內(nèi)，爸爸殺了媽媽后再自裁，易浩也就這樣失去了雙親。手中緊緊攥著投名狀的他，也可以讓兄弟們誠服，拉起一桿反抗的旗幟。
他的媽媽是保長，是高山上文明下派的監(jiān)督者，盡管她已經(jīng)和易浩的爸爸結(jié)婚，產(chǎn)生了愛的結(jié)晶。盡管她各種委曲求全，在高山文明和沼澤文明之間妥協(xié)。但是妥協(xié)沒有得到讓步，高山文明的垃圾順著山坡繼續(xù)向下污染著沼澤文明，但沼澤文明對于高山文明的供給卻源源不斷，順著高山內(nèi)部的鏤空電梯，高山文明享受著沼澤文明的物質(zhì)供給。
保長，監(jiān)察隊，懲戒軍三者分別負(fù)責(zé)維持沼澤文明的物質(zhì)輸送秩序，檢查沼澤文明反抗者，未完成輸送任務(wù)的毀滅懲戒。
“易浩，你做到了。兄弟們沒有看錯你?！蓖饷娴男值軕?yīng)時而入，看到了易浩手中帶血的投名狀和地上躺著的易浩的雙親。
易浩用殘破的衣服擦去了臉上的痛苦，將投名狀交給眾人。眾人接過投名狀：“今有高山者辱我，屠戮同胞，搶奪物需，埋我等于山下。道不公，當(dāng)自強。殺至親，以為兄弟盟。今有易浩于濃云暗霧下立誓，攻高山，建太平。兄弟向死而生，齊心協(xié)力，內(nèi)叛者，視投名狀，必殺之；祈和者，視投名狀，必殺之；失道者，視投名狀，必殺之；怠惰者，視投名狀，必殺之；放棄者，視投名狀，必殺之。有違此誓，沼澤文明所共誅。”
時間緊急，沒有什么時間舉行儀式，兄弟們一邊扶著癱軟的易浩躲進山洞，一邊將易浩家中燒毀，作房毀人滅狀。
“浩哥，你振作一下。今晚上三星連珠，A星不能檢測到B星的行動。按照你之前的計劃，我們順著輸送管道，爬上高山，將高山一族控制，拿下他們的口令去半山腰截殺懲戒軍。只要能在三星連珠消退之前完成任務(wù)，就能號召山下的族人，徹底控制保長和監(jiān)察隊?！崩隙f道。
老三：“浩哥，你負(fù)責(zé)在此地接應(yīng)我們，防止外人發(fā)現(xiàn)和攻占輸送管道。我和老二按照計劃分別帶領(lǐng)五千人上去，到時候我們在和懲戒軍以及警衛(wèi)隊作戰(zhàn)的時候，你就聯(lián)合大家把保長和監(jiān)察隊控制起來，帶領(lǐng)部隊從山下進攻，借助黑暗和濃霧完成對高山族的包圍?！苯又先隳贸鲆恢贿M化罐：“這是族祖宗留下的進化罐，用法不難，但是沒有人嘗試過，據(jù)說這個可以創(chuàng)造一個空間，把眾人帶走。假如計劃失敗，你就帶著族人走?！闭f著便把進化罐塞進易浩手中。
“我沒有什么好幫助你們的，但至少我要確保你們平安從輸送管道進入高山上?！币缀普褡骶瘢焖僮龊米鲬?zhàn)部署。
地圖，指向盤，陀螺儀，隨身火器，應(yīng)急刀具繩子，氰化物膠囊，信號燈，緊身作戰(zhàn)服，應(yīng)急腎上腺素，上述的這些通通沒有。盡管為了準(zhǔn)備這次反抗他們做了周全的謀劃，但是高山族對于資源的控制近乎瘋狂，如果說上述的物品能夠找到，恐怕也已被記入編號，總數(shù)量也遠不能配備反抗軍。
沼澤文明生活在濃云下，這里陰暗，潮濕，是另一個版本的紅樹林景觀，保長會組織大家進行作物收割，這里可以挖出類似蓮藕的中空的植物根莖，富含淀粉和氨基酸的沼藕，沼藕是高山族喜愛享受的一種食物。所有人將自己抹上灘涂的淤泥，橫七豎八躺在巨大的輸送管道內(nèi)，裝作自己的一根根沼藕，按照時間推演，他們將被吊上高山族。屆時他們將用自己藏下的唯一武器，削沼藕皮的匕首，刺殺高山族的物流官?？刂聘呱阶逦锪飨到y(tǒng)，混入高山族的物流車中，到達重要府邸，暗殺重要官員，制造假命令，將警衛(wèi)隊換防，在喬裝警衛(wèi)隊，對半山腰的懲戒軍進行繳械。一旦任務(wù)失敗，易浩則直接帶領(lǐng)所有民眾擊殺保長和監(jiān)察隊，率領(lǐng)大部隊直接攻打半山腰的懲戒軍，到時候驚動高山文明，也可以說高山文明已經(jīng)被刺殺計劃驚醒，必然全力為懲戒軍提供支援，陷入這樣的戰(zhàn)爭，一定會兩敗俱傷，而失敗的另一方，必然會承受憎惡帶來的更加殘酷的懲處。
一切正常，易浩目送兩位兄弟及一萬人搭載“吊籃”，在管道中逐漸向上，直到遠去?！暗巍薄暗巍薄暗巍钡木瘓舐曂蝗豁懫穑缀破鹕硪?，卻被警報聲吸引了。
眾人躺在“吊籃”上，察覺到異樣。原來是高山文明設(shè)置的程序，眾人身下藏著的匕首，經(jīng)過電磁感應(yīng)圈，被系統(tǒng)發(fā)現(xiàn)。如果警報時間持續(xù)，必然引起高山文明物流官的警惕，他只要按下一個按鈕，眾人就會立即隨著自由落體的“吊籃”摔成肉泥。老二心一橫，指揮大家把所有的匕首全部通過“吊籃”的縫隙扔掉。
警報解除，物流官以為是下面的保長為了保持沼藕的完整性在里面插入的金屬管導(dǎo)致的機器故障，并未在意。
但偏偏，某一把扔掉的匕首卡在了輸送裝置的齒輪上。整個裝置吱吱作響，發(fā)現(xiàn)了第二次變故。
老三面朝下，透過縫隙，看著齒輪被匕首卡著不能旋轉(zhuǎn)，心急如焚。易浩在下面和老三眼神對視，“老大，幫幫我們?！崩先难凵裰谐錆M了對易浩的懇切。
易浩和發(fā)現(xiàn)問題的物流官都順著應(yīng)急懸梯向齒輪處爬去，但易浩向上爬，物流官卻是向下爬。他心里既沒有恢復(fù)齒輪轉(zhuǎn)動的辦法，也不確定自己能否在物流官巡視到這里的時候全身而退。
但是眼下不行也要嘗試，他快速爬到懸梯處，這里距離齒輪處距離很遠，他能夠看見匕首被齒輪卡住的樣子，但是卻沒有辦法碰到齒輪。老三的頂著同伴的巨大壓力，將自己的手通過“吊籃”的縫隙伸出來，他有辦法。通過他的手語比劃，易浩找到了辦法。
他向上爬了幾步，到達懸梯與齒輪裝置上方的墻壁上，他掏出自己的匕首將扶梯僅僅扎進扶梯。減小擺動長度，提高擺動頻率，易浩回到原來與齒輪平行的位置，用力蹬墻壁，讓懸梯擺動，隨著幅度的加大，他順勢從懸梯上調(diào)向齒輪。
“??！”易浩陷入巨大的痛苦中，由于沒法控制沖擊力，易浩的身體被大齒輪的齒撞擊，難受極了，而他的眼睛，更是撞在齒尖，流出了鮮血。
眾人透過縫隙看到這一幕心中不免感傷，可是他們既不能幫忙，連任何“動作”都不能有。
易浩本能想捂著自己瞎掉的右眼，可這樣他會從齒輪上摔下來，也就無法讓齒輪恢復(fù)轉(zhuǎn)動。半日之前，他的父親為了幫助他完成“投名狀”，殺妻而后自裁。易浩的眼睛從恐懼到疲憊再到現(xiàn)在的毀滅，肉體的痛苦卻讓他的內(nèi)心愈發(fā)強大。
他將自己的臉蹭向齒輪的齒尖，從下臉頰向上，讓齒尖刮去他的血水。“?。 庇质且宦?，他將廢掉的那只眼睛，主動抵著齒尖，用力將頭一甩，竟然直愣愣地將自己的眼睛挖去。痛苦地顫抖持續(xù)并不長，因為這樣他可以清楚看見齒輪卡住的地方。
下面的反抗軍伙伴主動搭起肉盾，一個兄弟對著易浩說道：你跳下來吧。易浩握著被卡住的匕首，雙腿用力一蹬，匕首被用力抽出。易浩也從幾百米的高空掉落下來。
幾個兄弟有的被砸腿折了，還有的整個肋骨都斷的不剩幾根。齒輪恢復(fù)轉(zhuǎn)動，“吊籃”繼續(xù)向上，老二和老三率領(lǐng)的暗殺隊，繼續(xù)向上傳送。但不論上面的還是下面的，受到易浩行為的感召，大家更加團結(jié)，對完成對高山文明的反抗活動也越發(fā)有信心。
“老大，我?guī)闳ブ委?，你太拼了，后面的任?wù)交給我們吧?！毕路降男值軘v扶著易浩和幾位受傷的戰(zhàn)士，起身離開輸送帶所在的山洞。
“等等，我插在懸梯上的匕首會暴露我們，誰能去把匕首拿回來，還有這地上匕首，都要趕快收集起來?！?p> “可是時間來不及了，這一來一回，物流官肯定能看到我們，到時候我們就前功盡棄了。”一個士兵說道。
另一個士兵也符合道：“與其被發(fā)現(xiàn)，不如我們截殺他，就他一個人，手腳快一點不會發(fā)現(xiàn)的?！?p> 易浩卻搖搖頭：“不能冒這個風(fēng)險，一旦物流官發(fā)現(xiàn)不對勁，可能一個按鈕，輸送裝置的兄弟們會掉下來，還可能上面的高山文明會做好警覺，暗殺隊的匕首都扔了，如果他們被提前發(fā)現(xiàn)就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p> “可是來不及了，這可怎么辦？”一個士兵急得要哭出來。
“我有一個辦法，需要借老大你的進化罐一用?！币粋€身材高大的士兵站出來。
“我可以給你，但是進化罐你拿來怎么用？”易浩掏出進化罐交到高個子戰(zhàn)士手上。
“你們把地上的匕首撿走，我把你留在懸梯上的匕首砸下來。”高個子士兵掂著進化罐感受著手感和重量。“我力氣很大，是砸鳥隊隊長，最多三次，我把你的匕首砸下來，再出來，給我一個地址，完成任務(wù)后我出來找你們?！?p> “如果被發(fā)現(xiàn)了你怎么辦？”易浩一邊指示大家撿起來地上的匕首，一邊問著高個子戰(zhàn)士是否有把握成功。
高個子戰(zhàn)士露出自己強大的肌肉：“我可以用一塊普通鐵餅將天上飛行的夜梟砸下來?！闭f著高個子戰(zhàn)士，撿起一把匕首用力甩在墻壁上，花崗巖石體墻壁被匕首砸出了一個坑，而匕首也應(yīng)聲折斷。戰(zhàn)士繼續(xù)說道：“等到他發(fā)現(xiàn)的時候，我會直接將他砸下來，不讓他有機會攻擊或者發(fā)送情報?！?p> 力量和精準(zhǔn)度讓易浩刮目相看，心中為反抗軍中有這么一位人才而高興：“那就拜托你了。”
易浩回去召集所有伙伴殺了保長和監(jiān)察隊，所有人浩浩蕩蕩向山上沖去。他們緊緊貼著云層，等待著云層上面伙伴們的信號。三星連珠，來自母恒星的光從遠方向易浩這邊鋪來，這場謀劃能否成功就看最后時間的變數(shù)。
“老大，快看！”，一個士兵拍著易浩的肩膀，指著云層那頭。是的，那是隱隱約約的光源，長短信號閃爍，士兵和易浩在心中算著字母，并且在心中不斷拼寫，就像在給彈夾上子彈。大家越來越興奮，因為傳來信號代表的字母拼湊出來的“完成”一字不差。
最后一個字母光源信號閃爍之后，山腰的所有士兵沸騰了。懲戒軍已經(jīng)被控制。
“沖啊！”易浩一聲令下，所有人沖過云層，看到了云層那邊被暗殺隊控制的懲戒軍駐地。勝利了！大家一邊呼喊一邊沖向懲戒軍駐地，摧毀著懲戒軍的武器，屠殺著懲戒軍，之后一直殺向高山之上，他們終于反抗成功了。
“大哥！”兩位兄弟喊著易浩的名字。易浩聽到喊聲，吹起了當(dāng)年一起挖沼藕時的口哨。老二老三看到了有些虛弱的易浩，逆著沖上高山的瘋狂的人群，向易浩這邊靠攏。
二人將易浩抬起來，將老大架在自己的肩膀上。易浩摸著兩個兄弟的頭，三人看著烏央地沖上高山的人群，壓抑的興奮終于釋放，三人先是大笑，接著大哭，眼淚鼻涕滿臉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