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審判

　　“既然事情已經(jīng)到了現(xiàn)在的地步，懇請你們給征人留下最后的火種。”遠人先遣隊特派員許過在談判桌前試探02星人的底線。

　　許過在星際聯(lián)絡處等到了正常航速的調解軍，在陳述事實后，又被調節(jié)軍先遣隊帶上了飛船，火速向02星系進發(fā)。而現(xiàn)在，他作為一名外交官，最重要的事情是把02星人歇斯底里的復仇焰火熄滅，盡可能避免02星人在他們面前繼續(xù)屠殺征人。

　　視頻的另外一頭，02星人的新首領搖了搖頭，沒有說出一個字，意思很明確，沒有任何多余信息，僅存的受傷的征人不過是02星人的刀下秋毫。

　　“這樣吧，請您暫停對征人的折磨，我們相互交換一下條件如何？”許過的言下之意是愿意用一些東西來換。

　　新首領仔細深思了一下，估計是大難之下，實在經(jīng)不起第二次對抗，但是仇深似海，文明的尊嚴絕不能踐踏，嘟嘟嘟地說出了條件，翻譯機那邊的音頻和文字出來給出了結果：“我們的底線是審判權歸屬我們?！?p>　　“對對，他們罪有應得，我們絕不會為他們的罪行洗白，只是這刑罰我們可以商量?！痹S歸似乎看到了希望，順從地應和著。

　　“我的意思是，審判權全部歸屬我們，包括最后的懲戒權。懲戒權給你們，對得起我們犧牲的五百億居民嗎？”首領又把談判權要回去了。

　　“這確實也是合情合理，您看我們雙方暫時休息，你們回去把你們的損失報給我們，咱不能說什么都有價格，但是現(xiàn)在我們的兩百億軍隊不久就到了，咱們的實力差距也不小了，畢竟給我們的遠親征人匯合是我們?nèi)俗娑ǖ囊?guī)矩，不要再徒增仇恨啊?！痹S過這一手盡管觸犯了遠人中和平的準則，但是不得不說這很管用。

　　02星人固然知道自己和遠人不論是文明差距還是種群數(shù)量都無法比較，畢竟當初的一切起因源于收到遠人邀請前往開普勒452星系參觀學習遠人的星球重構計劃，本來他們躊躇滿志，希望借助02星人的技術改造他們的行星，把他們文明的人口從千億級別向萬億人口級別推進。

　　“三天，我們這里的三天，我們會給你一個戰(zhàn)犯名單和刑罰合約，你把你的籌碼帶上，在征人的母艦見面?！痹拕傉f話，02星新首領變關閉了遠程聊天。

　　事情算是拖延過去了，這種滅絕文明的巨大罪惡用怎樣的籌碼來贖回呢？許過和先遣隊的幾個高級軍官一起商量，與此同時，高級軍官也一字不差地將消息發(fā)回調解軍總部。

　　“這個名單是我擬的，你們看看?！痹S過將條件寫在巨型屏幕上。

　　“你還果真是人祖后裔，不后裔的轉生。你這條件豈不是等于把槍上完子彈給別人打嗎？這個做不到。”遭到了其他軍官的全部反對。

　　“誰能做主？你能做主嗎？高層能做主，他們還在宜居帶外面，沒幾個月到不了，他們能做主？還不是要聽本部的最高層?！痹S過有些生氣，因為他們的這種比喻暗示自己會自掘墳墓，不僅不會換來和平，還會折辱尊嚴，使得02星人變本加厲，甚至拿了東西卻不放人。

　　“我們這支先遣隊有一萬人，而現(xiàn)在活下來的征人也最多不過1萬人了，只要他們能把征人關押在一起，我們完全有實力把他們救出來。到時候我們直接跑了，他們的飛行器速度不如我們，我們還有大部隊接應，什么都不用付出，大不了以后和02星人斷交，他們能拿我們怎么樣？”一位軍官直接反駁，而其他軍官也立即附和：“我們商量的戰(zhàn)術就是這樣，你只要盡量讓他們把戰(zhàn)俘集中就行了，就算不能集中，能救出大部分我們的計劃也成功了。他們做的事按正常審判哪個能活，還是極刑。”

　　“我想我能做主，我是這里的上校，也是這里的艦長，這里我能做主！你不要把文明想得太美好，起初我們的科技和02星人相當?shù)臅r候，我們不就滅了00星文明嗎？如果不計一切用讓步去換和平，我們軍隊的意義在哪里？”最中間的上校發(fā)話了。

　　尷尬之間，整個會議室內(nèi)安靜了很久。一個理想主義者，自然不會被現(xiàn)實折斷翅膀。可是他被孤立了，這讓他很難受。

　　“我能不能做主？”一個聲音突然從會議室門口傳來，眾人轉過頭，發(fā)現(xiàn)門口出現(xiàn)的竟然是沈歸。

　　沈歸走到會議室的圓桌旁，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按照軍銜，我是大校，不過我不在編，不知道我說了算不算？”

　　“你不是和許總工他們?nèi)ズ驼魅耸着鷷媪藛?？”上?；卮鸬馈?p>　　“長話短說，這件事情不在你的計劃內(nèi)，你的方案行不通，因為他們不傻，沒有達成一致他們不會把征人集中在一起，許過也沒法讓他們在一起，第二點，他們要求在征人母艦談判，他們會讓你帶多少人去？你了解他們母艦的結構嗎，出了事情通訊斷掉，他們在艦船內(nèi)殺掉你們的談判人員，等你們發(fā)現(xiàn)了你們這一萬人一條戰(zhàn)艦能打贏他們嗎？”沈歸的話立馬讓上校啞口。

　　望著大屏幕上的談判籌碼，沈歸拍了拍許過的肩膀說道：“這個還遠遠不夠?！?p>　　“這些都不夠嗎？”許過有些吃驚地問道。

　　“我有足夠的籌碼，在這里也有足夠的權威，關鍵我見過征人，知道他們的很多秘密，你們要做的就是立即改裝艦船，我們需要對即將收容的征人進行救治?！?p>　　第三天上午，換做原地球時間差不多5天，換做開普勒時間差不過4天，遠人這邊派出了沈歸、許過的組合前往談判，其余人也高度集中，最好意外突發(fā)的準備。

　　上飛船前，沈歸和許過說道：“你知道原來地球文明里面的有一段相聲叫做《賣布頭》嗎？”

　　許過疑惑道：“這個相聲我還挺喜歡的，就是好奇你不是交響樂的編曲家和指揮家嗎，怎么你還喜歡相聲嗎？”

　　“知道就很好，待會就這么演，你就在旁邊拉著我喊說別賣了，再賣就賠了?！鄙驓w繼續(xù)解釋道。

　　許過停了下來，一臉鄙夷地看著沈歸：“你在我心中高大偉岸的藝術形象瞬間坍塌了。”

　　沈歸拉著許過的手：“可惜我不表演能力不強，如果是人祖皓軒在，他說不定什么都不用就把征人給救了，他可是當時地球上有名的帶貨主播。”

　　許過：“哎，這個你真搞錯了，我是許氏后人，我知道怎么回事，他什么都賣不掉，最后走偏門賣別人遺物才勉強活下去的。讓他去談判，先把我殺了祭天?！?p>　　“不得無禮，該有的態(tài)度要有，要不然我們也不能無條件答應他們?nèi)魏卫碛?。放棄一些尊嚴，全當是一場表演?！鄙驓w嚴肅起來。

　　“好的，相信你，你來談判，我來演戲?！眱扇宋樟宋帐?，繼續(xù)向母艦爬去。

　　艙門打開，兩人在無數(shù)02星人士兵的注視下緩緩走向談判室，二人找到自己一方的作為，一正一副，正襟危坐。

　　02星人首領已經(jīng)坐在座位上，也是只帶了一位副官，整個房間內(nèi)管制，只剩下四個人?，F(xiàn)在這里的談話外面的人一概不知。

　　“我就是你們遠人口中的02星人，可以叫我ΟIKA201201，原警備部隊隊長，現(xiàn)在被殺的我成了首領?！闭f著就伸出前肢向遠人握手。

　　“我是遠人沈歸，這次談判的負責人，我們談判的一切結果我們均會承認?！闭f著便把手伸出去與02星人握手。

　　這邊客套官方，那邊卻是先震懾人心，一個警備部隊隊長，對標遠人級別可能尚不及將軍，卻是屠刀之下殘存的最高長官。

　　首領揮手示意，副官將2000NB的數(shù)據(jù)放入計算機中投影：“這是我們的損失，每一個人，每一個物件，每一個分子，都在里面。征人殺了我們51214141468人，摧毀了我們房屋9449331313座，后面還有很多數(shù)據(jù)，我們先救這一部分談一下。”

　　“武器，所有武器！”沈歸知道這些數(shù)字背后血流漂櫓的景象，“我把我們的所有武器包括三個月之后到來的調節(jié)軍帶的武器全部留給您，我們的武器質量好，技術先進，差不多也夠裝配你們了，你們審判完留個活口讓我們帶走?！?p>　　“別啊，所有武器怎么行，我們怎么自保啊，你之前沒商量啊，這個不行的?！痹S過演了起來。

　　會場氣氛很尷尬，沈歸不敢配合許過，畢竟那樣看起來太不真誠。

　　首領繼續(xù)示意，副官打開屏幕，展示出一座山。盡頭逐漸拉近，沈歸和許過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整座山都是帶血的芯片堆疊而成。

　　“這個是征人用以束縛和屠殺我們的芯片，只要一個電信號，我們02星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歸拉住許過的手，示意不要再演《賣布頭》了，許過也很有眼力，不過他擔心的是沈歸還有哪些籌碼。畢竟光是讓出所有武器就已經(jīng)讓總部非常為難了。

　　“星球，一個星球，一個最適合居住的星球，由塔比星人建造，從赤道到兩極，從地心到大氣層，完美無以復加，鳥語花香，氣候宜人，還能自我調節(jié)參數(shù)，塔比星人送給征人的，現(xiàn)在征人犯了錯，他們剩下的人也不需要這么大的星球，我替塔比星人做主，送給你們了，這個星球可以住500億人。”

　　副官反問道：“在哪呢？憑空出現(xiàn)一個星球，在哪里？我們怎么??？”

　　首領有些生氣，給副官一個側踢，將他踢在了門上。

　　“你不用生氣，如果你們的天文臺還有人的話，可以聯(lián)系他們問問有沒有發(fā)現(xiàn)一顆星球就在宜居帶外面兩顆氣態(tài)行星軌道正中間。”

　　副官立馬用02星語言打電話給他們的天文臺，過了幾分鐘，副官立馬轉變態(tài)度說道：“有啊，那又怎么樣，那個位置我們怎么住。”

　　首領一氣之下又是一腳把副官踢在門上。

　　“我想您應該知道怎么利用這個星球，物質是一個文明最大的財富，有了這顆星球，你們的文明將會邁上一個新的臺階?！?p>　　首領臉上沒有給出一絲情緒，但是這顆星球絕對在他心中激起了浪花。

　　他再次揮手示意，門邊的副官回來又在屏幕上放出了一個新的畫面：“一條大峽谷，長約幾百公里，寬約幾百米。”這是沈歸印象中02星系一處非常有知名且美麗的景觀，隨著鏡頭的拉近，山澗內(nèi)流出的是暗紅色的血水，峽谷兩側峭壁上的植被全部被白色灰塵掩蓋；山澗處幾處堰塞湖，湖水被厚重的骨肉阻塞不能流下。

　　沈歸猜出來這是一處填尸場，說是萬人坑，不，億人坑應該更恰當。紅色的血，白色的骨灰，青黑的腐肉，看著頭皮發(fā)麻，心中翻江倒海。

　　“我已經(jīng)為你們制定了一個巨型改造方案，由你們自己修建，我們絕不參與，一百年即可完工，屆時你們主恒星的耀斑就可以被擋下，你們可以完全不用防備這種自然災害，節(jié)約巨大成本乃至進化的代價去提升你們的文明?！鄙驓w強撐著不適，給出了自己最后的籌碼。

　　“這種東西你們遠人很愛造，可是我們不愛，如果災害都沒了，我們豈不是也沒了。我們修好了這個，下一次誰來保護我們不受侵略。”首領不但不領情，而且還感受到了敵意。

　　“我最后再給你看一樣東西，如果你能說服我，我就讓你們把尸體帶走?！笔最I親自操縱設備，放出了最后一張圖片。

　　這張圖片沈歸眼熟，可以說他見過實物。圖片中正是無數(shù)02星人的耳朵，02星的主行星氣候顏色，所有02星人都進化出蒲扇似的大耳朵，也是這樣，他們的聽覺很靈敏，他們對于音樂的造詣很高，也正是這個原因，起初在與征人會面時，看到食物竟是02星人的耳朵，他覺得無法接受，甚至不能直視。

　　“你不用說明，我知道你們對于藝術的追求被踐踏了，你們的文明皇冠上最明亮的寶石被征人竊奪了。”兩人四目相對，沈歸抿著嘴唇，他沒有什么籌碼可以反駁，即使是有，也無非是獲得一個收尸權。

　　“我是遠人第八代個體，今年1845歲，任職于星際文化研究所聲樂科，再來這里之前我負責給你們的訪問編一場漂亮的交響樂。”沈歸一邊誠懇地說著，一邊從自己的挎包中拿出一把伸縮小提琴。這把小提琴正是他前不久在星球上等候隊友復活時所制作的。

　　“我這里沒有巨大的樂隊配合我演出，不過我倒是最近經(jīng)歷很多，有感而發(fā)編出了一首小調，既然以后可能會老死不相往來，那也就當在這里進行一次匯報表演了?！?p>　　首領的眼神終于不再兇神惡煞，這樣的仇恨以前長期充斥著他的內(nèi)心，存在他的面龐，可是現(xiàn)在都是他裝出來的，他要的是一個交代，作為臨時首領他決不能把可惡的征人放走，他很糾結?，F(xiàn)在這悠揚的小提琴曲讓他緊繃的心放松了下來。

　　幾個月來，沈歸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拉小提琴了，原本有些手生的他現(xiàn)在又重拾當年大學文藝匯演的超高水平，關鍵是與塔比星人的對話給了他很多啟發(fā)，他心中迸發(fā)了一個與征人和諧相處，不分彼此的理想世界。

　　而首領也聽出了這種對于和諧聲音的向往，曲終人不散。擦了一下因感動而發(fā)紅濕潤的背甲，他調節(jié)好情緒，主動向沈歸握手。

　　后面他們具體詳談了后續(xù)執(zhí)行的細節(jié)，別人不得而知。

　　審判日，02星人的群眾在臺下歡呼，每一個征人都被全身束縛，吊在刑場上，刑場后面是一塊深不見底的懸崖。審判官高喊著征人的代號和罪名，臺下民眾一起吶喊他們自己語言中最惡毒的咒語。

　　行刑開始，很多狙擊手瞄準犯人，一起發(fā)射，征人全身中彈，沒有一塊完整，臺下的02新人歡呼雀躍。一位狙擊手將吊起囚犯的繩子打斷，囚犯徹底掉入萬丈深淵，臺下爆發(fā)出山呼海嘯的喝彩聲。

　　隨著一聲聲的吶喊，歡呼，慘叫，所有的征人被全部處決。

　　山崖下頭，遠人不對接住了奄奄一息的征人，快速將他們裝在救生艙內(nèi)，沿著密道隱藏起來，另一只部隊將人造肉通過塑形假裝死者的遺體，按照原下落軌跡扔在了深淵。

　　眾人退散后，遠人帶著僅存的854人征人和約5000名嬰兒艙內(nèi)的征人幼兒回到了母艦。在02新人的咒罵嘲諷聲中灰溜溜地逃走了。

　　沈歸猜到新首領不會如此鐵石心腸，果真配合默契，為02星人制造一場勝利復仇滅殺征人，遠人營救不利，遺憾敗走的好戲。

　　作為代價，沈歸也同樣答應了征人文明以后永遠離開02星系，且以后絕對不能透露出征人這個族群的任何風聲。

　　返航途中，眾人有說有笑，想過頭來也是不可思議，竟然靠他們這支僅僅一萬人的先遣隊就調解了文明的矛盾。

　　“上校，麻煩您到那顆我過來的那個新星球的時候停一下，我還有三個征人要帶走，做事要授權，許總工他們也在那個星球上面?！鄙驓w和上校艦長報告了這件事情。

　　“好的，你們幾個人，我派一支小飛船給你，你提前出發(fā)，把人帶回來之后再母艦隊會合怎么樣？”

　　“這個時間有點長，我算算他們要到分娩期了。我不去怕出事情?！鄙驓w解釋道。

　　“分娩，他們重生了？你們這按套路多，我們到星系聯(lián)絡處看到許過就很驚訝了，現(xiàn)在你們又要重生，回去身份系統(tǒng)匹配不上，不知道高層會不會介意?！鄙闲Ｒ荒樢苫蟮卣f道。

　　“沒事，幾天時間，我把他們帶回來，回到開普勒452星系，我們的任務就完美結束了?！鄙驓w拍了下肩膀就要走。

　　許過說道：“這不對啊，你們要不要帶老烏走，你們帶老烏走那我豈不是還要駐扎在星系聯(lián)絡處嗎？那里我待不下去?！?p>　　“那你和我一起去，你和老烏剪刀石頭布決定誰留下來。”沈歸拉著許過的手說道。

　　“好的，我還想聽聽你的曲子，你是怎么把02星首領拉哭的?！?。兩人邊走邊調侃打趣，眾人在旁哈哈大笑，場面十分溫馨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