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文明外交

　　“過程就像擦火柴，滾雪球?！崩钇秸f道：“你們的方案我看不懂，就這套我懂，我還是當年的工程兵呢！”工程師給出了四種方法，而李平偏偏對這套最落后的方法感興趣。

　　如同破碎錘那樣的大鐵球撞擊房屋拆遷一樣，用巨型衛(wèi)星轟擊開普勒452B，就像擦火柴一樣狠狠劃上一道，將整個星球用力扯下一大塊，利用慣性對星球物質擦除“火苗”，各種物質漂浮在宇宙空中。再使用微型噴發(fā)裝置將各種物質轉移到對應軌道，沿著“小雪球”的位置進行堆積，在300年內完成物質上的堆積。

　　這種方法非常落后，是第一代重構星球的方法，李平先生年紀大了，有些跟不上現(xiàn)在的技術節(jié)奏了?！按鬆?，你放心，我們會圓滿完成重構星球任務的”。征遷組的工程兵客套一下，將開普勒452B的代表李平送上飛船，離開星球。

　　除去這套方案，專家還設計了虹吸法，利用大型行星罩住開普勒452B，直接對行星的物質進行虹吸，前面吸，后面在儲存?zhèn)}內進行堆積，這樣雖然造價高很多，但是安全很多，不會有物質飛濺至宇宙空間，而且工程進度容易把握。當然，這套方案沒有實施，因為他不適合巖石行星，畢竟有點“硬”，設備有些架不住。

　　第三套方案就是虹吸+破碎法。這是一種改進法，需要局部轟擊星球產生物質，在虹吸至儲存?zhèn)}進行堆積再造。這是目前主流的改造固態(tài)行星的方法，但是如開普勒452B這樣大的行星。裝置上會稍顯麻煩，因為質量巨大，因此一旦轟擊物質造成的不對稱可能會讓行星失去控制，進而撞擊行星罩，整個設備都會損毀。

　　好在著名天體學家的馬回的論證下，該方案盡管難度頗大，但是尚可實施。只需要在行星罩的內側表面裝下大量氣體，將開普勒452B改造成為一顆行星罩內的氣態(tài)行星。就可以直接利用小行星轟擊“內核”開普勒452B，厚重的氣體不僅減緩了行星物質飛濺范圍和速度，也大大緩解了轟擊造成的軌道偏離現(xiàn)象。這就是第四套方案，該方案可以直接使用氣態(tài)行星的行星罩裝置，只是這一來一回，相當于先毀滅一個氣態(tài)行星，再創(chuàng)造一個氣態(tài)行星，再毀滅一個氣態(tài)行星，最后在創(chuàng)造四個和地球大小相仿的固態(tài)行星。

　　01星與02星人對開普勒452B的重構計劃非常感興趣。遠人最高層希望邀請他們的代表來參觀重構工程，并希望可以用這種技術來換取他們星系更多的物質資源。

　　“許氏主內，沈氏主外?！边@是人祖與人母離開人世之后的默認規(guī)定之一，也是遠人恪守并相互監(jiān)督的職責。當初內亂，許氏被剝奪任何對外溝通義務，只能負責將人祖留下的理想宇宙工程一一實現(xiàn)。

　　沈歸拿到前人留下的資料，仔細閱讀，作為這一代同名同姓的350億人之一，他要做的就是為01星人和02星人的到來準備節(jié)目。如此浩大的節(jié)目在他手中自然是責任重大。為此他找到族長沈平，希望把01星和02星的資料及星球上的居民資料弄清楚，最重要的是讓族長好好解釋一下《玉溪遺言》。

　　族長沈平住在planet02上，這是一顆非常小的星球，初期星球重構技術不強，所以星球都很小。這里重力小，陽光足，不僅人活著舒服，連植物都比開普勒452B上高大幾倍。族長今年六千多歲，已經邁入老齡階段，不過他不愛出門，唯獨愛聽音樂。

　　“來見我什么都不帶，這是我們遠人的規(guī)矩嗎？這是咱們沈氏后人的規(guī)矩嗎？”沈平看到沈歸兩手空空而來，心中不免有些失望。“看你表情我就知曉你來的目的，這件事情非同小可，你在我這沒規(guī)矩我也就算了，要是沒處理好星際關系，那就是文明戰(zhàn)爭的大事。有什么想問的就直接問吧?！?p>　　“不好意思，族長，我是走得急，沒帶禮物。既然你喜歡音樂，不如我把我準備好的協(xié)奏曲放一個小樣給您聽一下，您把耳廓打開，我放給你聽?！?p>　　“要是不好聽我可就不說了！”沈平有些喜出望外，努力調節(jié)自己的耳朵，打開耳廓，揉搓耳垂，三次深呼吸調節(jié)壓力，“我已經迫不及待了，哈哈！”。

　　悠揚的音樂揚起，起承轉合，時而婉轉，時而豪邁，時而高亢，時而低語。這首協(xié)奏曲是沈歸聯(lián)系了上千家音樂學院，錄制了幾百種樂器混響而成。如果是現(xiàn)場演奏，還會請來遠人中最為著名的音樂指揮家宮回先生來指揮，協(xié)奏曲的名字叫做《和平世界》。

　　老頭子聽得有滋有味，配上planet02上的如手掌般大小的茶葉制成的“巴掌茶”，簡直舒服地要成仙了。

　　音樂完畢，老頭心滿意足?！耙魳凡诲e，放給01星是足夠了，不過我聽說你們還會請02星人來，他們的音樂造詣很高，所以如果他們是一起看表演，這個音樂還有提高的空間。”

　　沈歸聽完心中頓生一股自豪氣息，族長老音樂人了，能得到族長的肯定，顯然是沒有什么大問題了。來之前還擔心整個音樂的主題和主旋律會受到質疑，現(xiàn)在看來只要按照族長給的建議修改一下就好了。“族長，您的肯定就是我們的榮幸，那么請您給這個曲子提一點修改建議吧?！?p>　　“重編?！崩项^子用輕描淡寫地語氣說著最讓人絕望的話。

　　“您不是說沒什么問題嗎？怎么要重編，這個曲子花了我不少心思呢，既然你肯定了，咱們稍微改改就好了?！鄙驓w知道族長對音樂是出了名的挑剔，但是這般重編，豈不是努力白白泡湯，總要爭取一下，既是為了減少工作量，也是為了心中對于音樂那份執(zhí)著的尊嚴。

　　“01星人不聰明，對音樂不講究，主要是他們的文明比較落后，還不如我們的母星地球當時的科技，他們聽不出什么內涵，所以乍一聽很好聽，這是沒問題的。但是02星人卻不同，盡管他們科技也不發(fā)達，但是他們有兩個特長，一是耳朵特別靈敏，至少是比我們強，所以他們對音樂的理解肯定更為深刻。第二點他們的內心也很敏感，因為02星是我們先發(fā)現(xiàn)他們的，因此他們對我們還是有些害怕的。你的曲子里面借用了以前母星地球上的音樂，地球的音樂內心戲太多，他們會覺得我們心機深，有企圖?！?p>　　聽到這樣的解釋，沈歸也解釋了心中的疑惑，既然曲子中的感情和閱歷太多，那自然是自己的問題，重編也是無可厚非。

　　“別多想什么，這不是你的問題，你來不就是想搞清楚他們的情況，再搞清楚文明相處的法則和禮儀嗎？你耐心聽，我慢慢和你說。”沈平長吸了一口茶，躺在躺椅上，“做族長好累的，我就剩一千年活頭了，不知道還能不能趕上回地球的計劃，無數(shù)后生來問我，我都說得有些膩了，但我還是要說下去?！?p>　　當年的星際戰(zhàn)爭，我們和00星人幾乎同歸于盡，如果不是主戰(zhàn)場在他們的星系，可能遠人就不復存在了。經歷戰(zhàn)爭后，整個遠人社會陷入巨大的悲痛和反思。包括人祖皓軒及我們的祖先玉溪也在事后擬定了新的外交方式。

　　“我們的祖先是在地球危難時機用進化罐逃過來的，大概離現(xiàn)在有九千年了，那時候地球的科技就突然進化，我們的祖先毫無反抗之力才逃過來?；蛟S現(xiàn)在我們的科技比他們先進了，但是他們的身體經歷“進化爆炸”，如果發(fā)生接觸戰(zhàn)爭，我想我們也沒有多大勝算。那時候的進化罐就可以把祖先從1400光年外的地球突然帶回來，而且人祖還稱它可以自由調節(jié)坐標，可能范圍更大。你說我們現(xiàn)在的科技是不是到達這個水平還遙遙無期?！?p>　　“是的，咱們目前還不能突破光速，還不能人為制造多維空間，不能改造時間和空間?！鄙驓w回答道，

　　“人類對于世界的瘋狂源于無知，只要無知，就可以人定勝天?？墒窃蹅儸F(xiàn)在知道了很多科技，也確實接觸了外星人并與外星人建立了外交關系。隨著我們派出去的文明探索員的數(shù)量增多，假以時日我們會發(fā)現(xiàn)更多文明。咱們發(fā)現(xiàn)的文明雖然還沒幾個，但是沒有一個超越我們的。其實道理就很明顯了：文明間的外交關系會隨著文明的發(fā)達程度呈現(xiàn)出一種有趨勢的‘禮貌’?！?p>　　“禮貌？您說人祖皓軒給我們定下的八字遺訓中的‘好客’就是基于這個道理嗎？”沈歸好奇起來，后面似乎更有深意。

　　“高端文明發(fā)現(xiàn)了地球，卻沒有直接消滅地球，而是給地球留下了一對進化罐，一個是通過‘進化爆炸’來快速提高人對宇宙各種環(huán)境的適應能力，另一個進化罐也是我們借此逃來開普勒452B的，通過直接讓我們與外星文明接觸，交流來提高我們的科技進步，提高我們的文明水平。在當時我們就發(fā)現(xiàn)了這樣的道理。顯然是高級文明想幫助地球文明提高等級。這么大的科技代差，我們不可能找到比我們更加先進的文明?！?p>　　“咱們的禮貌的客氣還是文明相處的必需品？”沈歸思維活躍，幾乎脫口而出。

　　我想這是必需品，咱們經歷一次戰(zhàn)爭，可怕程度現(xiàn)在即使在資料中看來仍然心有余悸。當初的00星人，科技不算落后，但是品行非常惡劣，不講原則和規(guī)矩，雖然戰(zhàn)爭起因是我們誤判了他們給我們的物品是假的，但是當時我們也仍帶有地球上爾虞我詐的思維。當時也是因為擔心00星人借此削弱我們的實力，企圖用卑鄙手段消滅遠人。太多工于心計的話語傳到了人祖皓軒的耳中，才讓他的人格分裂，最終被人屠破天占據(jù)心智，發(fā)動了戰(zhàn)爭。

　　“我們從與外星人和平發(fā)展的這么些年來，科技發(fā)展如此迅猛，這也是一種進步。一旦我們用‘黑暗森林法則’考慮問題，我們的文明隨時會被其他文明排斥，甚至被孤立。你說一個人能打過一支軍隊嗎？”沈平認真地問道。

　　“您的意思是我們的生存之道不是消滅任何我們看到的文明，而是和他們結盟對嗎？”沈歸對族長的話有些參悟了。

　　“可以這么認為，這個宇宙的文明程度一定是看道德水平，而不是看科技實力。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既然高級文明愿意幫助我們提高科技，咱們也應該幫助比如我們的文明共同進步?！鄙蚱胶攘艘豢诓瑁牧艘幌律ぷ?，繼續(xù)說道，“咱們還沒看到高級的文明，咱們還是無知，既然無知，就要抱團取暖?！?p>　　族長沈平接著說道：“01星人和02星人不知道咱們和00星人的星際戰(zhàn)爭，我們一直騙他們00星所在的恒星系是一場普通的超新星爆發(fā)。為此我們把序號也改了，01星和02星人是他們認為的第一個和第二個和我們接觸的文明，其實不是?！?p>　　沈歸詫異：“這不是違反了人祖遺訓的第一條：‘誠實’嗎？這個不能夠實話實說嗎？”

　　族長撓了撓頭：“怎么說呢，說出去不管是有意無意都是有點‘炫耀’的意思，不好處理關系。如果現(xiàn)在有一個高級文明可以隨意毀滅星系，咱們能不防著他們嗎，有了嫌隙咱們還能處之泰然嗎？這是一種回避，不能算是欺騙，他們不問，咱們就不說。你的曲子就是情緒太多了，里面有很多地方有炫耀，02星人提防心挺強的，所以怕他們聽出來。曲子你回去重編，唯一的標準就是不要張揚，不要把我們遠人豐富的經歷放進去?！?p>　　沈歸突然理解：“奧，我懂了，真的太謝謝你了族長。按照您的意思，是不是歡迎儀式的其他節(jié)目也不能張揚，要先體現(xiàn)友好，不要暴露‘野心’?！?p>　　“就是這個意思?！弊彘L接著說道：“《玉溪遺言》就是人母參悟道理之后留給我們的遺訓。里面的內容是：1.有理想不要有野心，有交流不要有相處。2.控制自己，掌控他人。3.這個世界發(fā)生什么都不要覺得奇怪?！?p>　　“按照您剛才說的故事和道理，我想我能夠參悟遺言中的道理了?！鄙驓w的腦子活泛起來了。

　　“那你說說看，我洗耳恭聽。”說罷，族長竟然真的拿起藥水清洗了自己的耳朵，“開個玩笑，我這是例行的保養(yǎng)耳朵，你說我聽著”。

　　“有理想不要有野心，有交流不要有相處。因為人祖皓軒在地球上創(chuàng)立的理想世界組織就會有理想又太有野心，因此受到各種勢力的明暗相爭，結合我們選人現(xiàn)在的處境，就是既要用理想改造世界，改變我們的生活，但是不能把完成建設放在第一位而疏忽對大眾的心理關懷，做他們不愿意做的事情。如果用高壓指令強行推廣建設，即使在未來對人們生活有幫助，也不會受到人們的理解，人類歷史上這樣想做事但是不得民心的人太多。有交流但不要有相處。指的是我們要保持和外星文明的交流，開闊我們的視野，借鑒其他文明的生活方式和科技，加深我們對真理的探索和知識的鍛煉，但是避免相處就是避免過多進入對方文明的生活。做路人比做朋友和諧，做朋友比作夫妻和諧，文明相處的試錯成本太高了，所以要慎重介入其他文明的生活?！?p>　　“嗯，說得不錯！”族長躺在椅子上微閉雙眼，面露微笑。

　　“后面的兩條我也知道了。這是人母玉溪自己的座右銘。今天和你的談話我受益終生。作為最后一代按照賦名法起名的遠人，我們這一代可能要回到地球，到時候如果您活著，我們帶您一起回地球?！?p>　　“這么多年這么多代，我其實不在乎了。如果以后你們能回到地球，把我骨灰?guī)Щ厝グ?。如果骨灰也帶不回去，就讓我在這里自然死亡吧?！?p>　　聽著有些感慨，遠人不能回歸地球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情，沈歸心中暗誓：如果可以，他一定要把族長帶回去。

　　輕輕地，他將自己的外套脫下披在躺在椅子上睡著的族長，離開了planet02，緊張的節(jié)目準備工作等待他去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