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世秋從青絲手里接過日制的防毒面具戴上，讓眼睛逐漸適應下水道里昏暗的光線，跟著前面晃動的手電光腳下一深一淺地走著。他注意到，自己身旁二人都行動穩(wěn)健嫻熟。他知道這是職業(yè)特工的素質使然，還有這倆人怕是對鉆下水道已是習以為常了。前一刻還在為自己如何脫身而焦慮，轉眼間否極泰來，幸遇貴人。趙世秋的思緒一時還沒回轉過來。
清風對這里的路是非常熟悉的，地下已經(jīng)成為他的立命之本，幾乎每天都得走兩趟。臨近出口，三人摘下面具，清風隨手將它們收匿在某個特定的洞穴里，以備下次之需。
“你真的是小皮猴？”趙世秋把清風拉到亮處，仔細打量起來。
“沒錯，趙叔，是我。打那年你送我上警校，我就好多年沒您老的音訊了。虧您還每年都托人給我捎東西。我剛才從您看表時，總愛擦拭表盤這個動作上一眼就認出您老。這些年您都上哪了?。恳膊宦?lián)系我。過得還好吧？”
“還好還好，有些事還真是一言難盡啊，看來你現(xiàn)在出息了，真為你感到高興。”
“你怎么讓那些蒼蠅給叮上了？他們可是很麻煩的啊?！?p> “討人嫌了唄！主要是這世道，蒼蠅太多，避不開的啊?！?p> “這是你搭檔，還是老婆?。客ζ恋?。你們干著趕蒼蠅的活？還挺專業(yè)的?！?p> 青絲一直在一旁打量著趙世秋，感覺他不像具備職業(yè)特工的身手，但又隱約覺得此人怕是沉浸此行多年，早已深藏不露。見他被76號追捕，又與清風有淵源，應該是友非敵。于是放下戒心，靦腆地回笑了一下。
分別前，趙叔和清風再次互認了身份，兩人為這次意外的生死重逢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少了算計，少了隔閡，三人組發(fā)現(xiàn)其實和共產(chǎn)黨人打交道是最輕松和實誠的。當然，他們也拿不準對方是不是共產(chǎn)黨。沒必要過于追究，只在感覺上他們認為是，這些人不求名利，只講道義，且組織性很強。青冢覺得他們像更純粹的青幫，青絲覺得他們是沒有江湖氣的袍哥，清風更是覺得，樓下精明的雜貨鋪老板都是他們的人，還有手腳麻利的菜販子，這可能有點扯了?？汕屣L一再堅持，他倆也不好反駁，畢竟他接觸這些人的次數(shù)最多。
與他們打交道非常省心，只要將搞到的槍支彈藥、各種敵偽證件或者是藥品，隱秘放在預先約定的地方，自會有人取走，并回置錢糧等各色你想要的黑市緊俏貨，還絕對童叟無欺。和對方交換最多的還是情報，因為三人組有電臺。當然，無論日本人還是汪偽對電臺的偵緝都是不遺余力的，能操作電臺必定是專業(yè)特工。掩護它的辦法，三人組也很簡單，就是到處制造麻煩，讓對方手忙腳亂，顧此失彼。每次清絲收發(fā)報的時候，另外兩個人就在別的區(qū)，要么搞暗殺，要么搞爆炸，讓上海亂成一鍋粥。對付惡狼最好的辦法就是在它困頓的時候猛擊其軟肋。共產(chǎn)黨的人員多來自社會底層，由他們監(jiān)視、把脈敵人的軟肋是再合適不過的了。根據(jù)他們提供的線索，三人組憑借專業(yè)的身手敲掉了不少落單的敵特分子，讓對方的神經(jīng)時刻緊繃，不得半日松懈。今晚青絲有收發(fā)重要電文的安排，所以另外兩人準備在碼頭上搞一票，以分散敵人的注意力。根據(jù)碼頭內線的信息，前一陣子有一批油料運進倉庫。只是日本人守衛(wèi)嚴密，輕易不能得手。這次，其實也是三人組與共產(chǎn)黨方面的一次通力合作，對方要借助他們通行下水道的專業(yè)技能和金屬物破拆的一些手段。作為回報，共產(chǎn)黨方面會提供所掌握的一個軍統(tǒng)重要變節(jié)者的藏匿信息。
根據(jù)雙方共同偵探所掌握的情況，這個貨場每到夜晚，場內有兩條惡狗四處巡游，一遇情況就會引起吠叫。一座塔樓上有探照燈在反復照射貨場各處。二隊四人一組的巡邏隊在貨場周邊不間斷巡邏。這次行動，依舊是清風具體實施，青冢于隱蔽處把控全局，時刻監(jiān)視塔樓上的士兵，若有意外隨時解決他。
月黑風高夜，一個小時前喂狗的羊湯中已被放入瀉藥，兩條狗被這么一折騰，正饑腸轆轆。貨場外面配合的人卡著點，不時向貨場內丟進幾個半生不熟的豬肚，引著兩條狗不停地在場內奔跑覓食，制造出它們不停游走的假象。清風趁著空檔從下水道進入貨場，一路破拆掉所有阻礙。他要盡快找到這批油料中做過手腳的三個油桶，拆開底部的夾層，將其中所藏的貨品取出后盡快離開，因為夾層里面還設置了自燃引火裝置。
因為身上涂抹了那狗今夜所吃的羊湯，氣味被完美掩蓋，再加上專業(yè)趁手的工具和老道的經(jīng)驗，清風此票順風順水。撤離前，他還不忘放倒一桶油料，讓燃油順著地面流入下水道，以掩蓋痕跡。做事嚴謹總是不會錯的。只是沒算到自燃裝置引火的時間太短了，大火差點燒了他的屁股。在管道里，他明顯感到爆炸引起的震動。
“這貨場的料還挺足！全燒了，真是可惜啊?！?p> 回去的路上，他按約定把取出的貨物放在指定的地方。隨即就有人取走了，雙方?jīng)]有打照面。
“現(xiàn)在與日本人有油料貿易的，只有美國德國。德國船如今也過不來，這八成是美國貨。共產(chǎn)黨人居然能在這里面做手腳，他們真有能人啊！”青絲頗有感慨地說。
“此事只限我們三人知曉，概不能外傳。規(guī)矩還是要守的?！鼻嘹Ｖ攸c強調著。
“這里可能涉及到他們的一條重要供應鏈，牽扯著非常重要的人物。對方能將如此重要的信息暴露給我們，顯示出極大的誠意，雙方合作的深度會進一步加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