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見了嗎，據(jù)說風(fēng)家二百三十口，全都被殺了。就連風(fēng)家那個去年剛出生的小侯爺都被人給摔死了，摔下去的時候聲都沒吭一下，說是腦漿子都被人給摔出來了。
——我聽人說軍候那晚被四殿下萬箭穿心，臨死之前還瞪著眼睛，像死不瞑目似的。你說他以前多威風(fēng)的一個人，沒想到落的這么個下場。
——前兒個我還去打掃前廳了呢，那血滿地都是，用笤帚都掃不干凈，后來是許公公找了個懂行的，抽起旁邊湖里的水沖才勉強沖干凈了。
——這樣的亂臣賊子就該殺，陛下待風(fēng)家這么好，他們卻背地里貪了老百姓這么多銀子，據(jù)說抄家的時候那銀子白花花的鋪了一地，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真金白銀！
——噓，別亂說話，這宮里還有個姓風(fēng)的娘娘呢。
——娘娘？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的娘娘。風(fēng)家出了這么大事，你以為她還能繼續(xù)當這個皇后？
——那畢竟還有太子和六公主在呢。
趙溧陽本沒有什么，她從來也做不慣處置下人的事情。
趙貞如說得對，她就是個無法狠心的人。
她自己就在曾府當了八年的粗使丫頭，重活累活臟活都是她做，劈過柴火，洗過衣服，倒過夜香，她自己的命曾經(jīng)都捏在別人手里，正因為這些遭遇，讓她實在是無法狠心處罰下人。
反觀身邊的嬤嬤倒是氣得臉色一白，上前便揪著其中話最多的太監(jiān)耳朵，那太監(jiān)被她扯得嗷嗷叫，等看清背后的趙溧陽后，更是臉色大變，當場嚇得腿腳一軟“噗通”一聲跪在了石子路上。
“公主饒命公主饒命??！”那太監(jiān)嚇得只剩這一句話反反復(fù)復(fù)的說。
“公主饒命！！”
太監(jiān)身后的幾個宮女們此刻也全都跪下來，聳拉著腦袋，跪在她腳下瑟瑟發(fā)抖。
嬤嬤卻連扇那人幾個耳光，怒聲斥道：“你們算什么東西，也敢背后議論皇后娘娘！你們是哪個宮的，叫你們管事的出來，今兒個我要是不教教你們宮里的規(guī)矩，只怕你們要反了天了！”
趙溧陽抿了抿唇，她不想看到這樣的場面，隨后對覓秀道：“我們走吧。”
趙溧陽走了老遠，還能聽見宮女太監(jiān)們的哭泣之聲，以及嬤嬤掌箍的清脆聲。
走到一處轉(zhuǎn)角，趙溧陽才覺得手腳一軟，要不是覓秀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只怕她便會直接摔在地上。
覓秀有些擔(dān)憂：“公主，怎么了？”
趙溧陽面色看起來有些蒼白，手也是冰冷的，眼底里滿是驚俱，她偏頭，拽著覓秀的手勉強站穩(wěn)，“覓秀……你不害怕嗎？”
覓秀反問：“怕什么？”
“死人……很多很多的死人……”
覓秀搖頭，有些惘然，好像根本不明白她在說什么，“我是在死人堆里面被人撿回去的，死了的人就是一堆臭肉而已，沒什么好怕的?！?p> 趙溧陽手握成拳，一時之間，面色更白了，“那如果是你認識的人死了呢？”
覓秀想了一下，認真答道：“我們都會死……死了的人只是早了一步而已……”
趙溧陽竟心神一震，心中一時百味雜陳，她有些愕然于覓秀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更訝異于她的淡然。
趙溧陽淡淡一笑，不知是自嘲還是惋惜，“你說得對，我們每個人都會死，只是早晚而已。活著的人總要好好活下去……是我矯情了?！?p> 覓秀這些話，對于趙溧陽來說有種醍醐灌頂?shù)母杏X。
她本來傷春悲秋，有些害怕風(fēng)家那些死去的人，可覓秀那句“都會死”反而讓她整個人平靜了不少。
她從一開始就選擇了趙貞如，那么就只能和趙貞如走到最后。
她不敢也不能辜負趙貞如，只好辜負母后和大哥。
半夜，趙貞如竟又摸到了她床頭來。
她發(fā)現(xiàn)趙貞如現(xiàn)在在皇宮里，好似過無人之境一般?；蕦m里的守衛(wèi)仿佛擺設(shè)一般困不住他。
趙溧陽本來睡得挺沉，夢境里突然好像是掉進了水里，肺部不能呼吸，眼看水要漫過頭頂快要窒息之際，她一下睜開眼睛——
猛地張嘴，她急促的呼吸，冷不丁看見趙貞如正捏著她的鼻子。
趙溧陽氣得當下給了他一拳。
趙貞如吃痛，縮手，趙溧陽這才喘過氣來。
趙溧陽大口大口的呼吸，有種死里逃生的感覺，瞪著他罵了一句，“趙貞如，你是不是有病？”
趙貞如卻在一片黑暗之中笑得有些東倒西歪，他像是碰到了特別好笑的事情，往日那不茍言笑的臉上此刻合不攏嘴，恍惚間根本不是大魏尊貴的四皇子殿下，而是一個街邊玩耍的無賴小兒。
大約全天下的人，都沒見過趙貞如這無恥的一面。
趙溧陽氣不打一處來，“趙貞如，你幼稚死了。”
趙貞如低咳兩聲，好不容易止住笑，板起了臉，隨后將一件黑色外衫扔給她，“起床穿衣?！?p> 趙溧陽看了一眼外面濃濃的夜色，有些不確定道：“現(xiàn)在？”
“嗯?！?p> “去哪兒?！?p> “去了你就知道了?！?p> 趙溧陽將衣衫扔了回去，“咚”的一聲又倒回了床上，順勢鉆進了被窩，甕聲甕氣道：“我不去，我要睡覺?！?p> 趙貞如負手而立，看著裹得跟個毛毛蟲一樣的趙溧陽，他皺眉道：“趙溧陽，趁我還能好好跟你說話，你給我起來。”
趙溧陽理都不理，繼續(xù)酣睡。
趙貞如抿唇，皺眉，上前一步，拽住錦被一角，“嘩啦”一聲全都掀開。他又彎腰拽著她的手，強勢將她拉起來坐著，“快起來，四哥帶你出去玩?！?p> “我不想出去玩…我想睡覺……”話雖這樣說著，趙溧陽卻還是閉著眼睛，一邊打哈欠，一邊很聽話的將外衫套上了。
趙貞如催促著，“待會去船上睡?！?p> “怎么還要上船？”趙溧陽一下來了精神，眼睛都發(fā)亮了，“你是要送我離開汴京嗎？我可以不當六公主了？”
趙貞如冷哼一聲，“想得倒美，我還沒當上皇帝，你休想離開?！?p> 趙溧陽毫不客氣道：“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