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溧陽和顧湘靜馬不停蹄的去尋父皇,可顧湘靜在父皇的勤政殿外便被父皇的貼身大太監(jiān)許實攔下了。
許實弓著身子,表情很是恭敬,“圣上有令,太子妃娘娘身懷有孕,宜安心養(yǎng)胎。近日皇城之中風(fēng)云多變,令其禁足東宮好生歇養(yǎng),無圣上命令不得隨意出宮?!?p> 顧湘靜聞言,有些惶惶的抓住了她的手。
趙溧陽心知父皇這樣的安排是極為妥當(dāng)?shù)?,顧湘靜肚子里的孩子還不足三月,正是休養(yǎng)的關(guān)鍵時刻,更何況大哥雖遠在天邊,但是想來肯定是不希望顧湘靜沾染上皇城里的是非。
她便安慰道:“太子妃嫂嫂,你先回宮里,我見了父皇立刻來找你?!?p> 顧湘靜雖心急火燎,可心里顧忌著腹中孩子,又想著趙貞吉臨行之前那句“萬事顧好腹中孩子便是”的囑托,她無奈只好隨著宮女太監(jiān)門回了東宮。
隨后許實沖她做了個“請”的姿勢,“六公主,陛下已等您多時。”
趙溧陽臉色微微一變,想著父皇怎么會知道她要來。
那許實察言觀色,似看穿她的心思,微微一笑,柔聲道:“陛下手眼通天,無所不知。”
趙溧陽在勤政殿外深深呼出一口氣來,隨后提起裙擺,走上臺階。
有太監(jiān)將身子弓進土里,“吱呀”一聲打開了那扇大門。
正午的陽光傾斜而進,照得整個勤政殿內(nèi)部亮堂堂的,甚至有些刺目。在那一片光暈之中,趙溧陽往前走了兩步,太監(jiān)掀開簾子,她終于看見了大魏皇帝趙安立。
她的父皇。
趙安立此刻正在批奏折。
龍頭案幾上滿滿一堆奏章,快要堆成了小山,父皇埋首在其中不停翻看,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微微沉著,面色有些陰沉和不耐。
這一年來,父皇的身體總是不好,大多時候靠欽天監(jiān)的丹藥撐著。他又酷愛禮佛焚香,因此臉色本就比常人看著要青黑一些,身子更瘦長一些。那身明黃的袍子穿在他身上,頗有些仙風(fēng)道骨的意味。
趙溧陽對于父皇的印象不同于趙貞如和趙貞吉。
趙貞吉提起父皇是恐懼多于敬佩。
而趙貞如,則是仇恨和輕蔑。
但無一例外,他們口中的父皇,是極其嚴厲的,甚至不近人情的。
可趙溧陽卻不一樣。
許是因為她流落民間多年,許是因為她是個姑娘,父皇不必對她給予像皇子般建功立業(yè)的希冀,因此對她總是極盡寵愛。
記得剛?cè)雽m時,父皇賞賜的那些珠寶首飾,堆得整個宮殿都放不下。
整個皇宮里,這樣的榮寵,只有她趙溧陽獨一份。
父皇甚至允許她摸他的胡須。
趙溧陽款步走了過去,福身行禮。父皇看了她一眼,眼底的鋒利褪去,多了一分溫柔。他揮了揮手,宮殿里伺候著的所有太監(jiān)宮女全都弓身退了出去。
等所有人離開后,趙溧陽方才上前一步。
她本欲說些什么,可昨晚趙貞如什么都沒說,她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怕驀然開口反而壞了他的計謀。
可母后被幽禁,情況不明,趙溧陽心里又是著急又是惶惶。
她進宮以來,時刻記著趙貞如說的那些話,刻意拉開與皇宮中人的距離。因為在心底的某個角落她知道,總有一天她要做選擇。
選擇趙貞如還是選擇母后。
眼下,便是選擇的時候了。
“你是來替你母后求情的?”父皇沉沉的聲音響起,許是多年身居高位,即使是一句淡淡的詢問,都透著一股讓人頭皮發(fā)麻的逼迫之感。
趙溧陽低下頭去,仿佛瞬間那些準備求情的說辭都說不出口了一般,“兒臣……兒臣只是想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p> 父皇抬起頭來,沖她招手喚她過去。
趙溧陽走了過去,站到那個大魏朝權(quán)利巔峰的男人身側(cè),父皇便拉著她的手,語重心長道:“小六,其他你不必管,你只要知道無論發(fā)生什么,你的身份地位都不會發(fā)生改變?!?p> 趙溧陽終究忍不住問出聲來,“那母后呢。”
父皇松開她的手,面色沒有不耐,反而輕柔的解釋道:“你母后做了錯事,父皇要罰她?!?p> “父皇……難道你也相信母后會殺四哥嗎?”
父皇輕輕嘆息,許久才有些模棱兩可道:“有些事情…朕信與不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些人狼子野心,若再不動手,只怕整個大魏都要改了姓了?!?p> 這話說得極其模糊。
可趙溧陽卻聽出其中那漫不經(jīng)心的殺意。很淺淡,就藏在父皇的眼睛之中。
父皇殺人的時候和趙貞如一樣的云淡風(fēng)輕不易察覺。
趙溧陽心頭一緊,連忙跪了下去,雙手交疊,以額嗆地。
“父皇……兒臣求您……無論母后做了什么……能不能留她一條性命?”
父皇伸出手來扶起她,趙溧陽喘息著,雙眼微微泛紅,她在回來的路上左思右想,又想著趙貞如說的那些話,竟是越想越覺得這潭水深不可測,越想越覺心驚。
父皇卻盯著她的眼睛,道:“你母后是個聰明人,她要是想活,朕也殺不死她。小六,皇宮里的事情很復(fù)雜,你不必想那么多,你只需要記著父皇先前說過的話即可。回去之后,就在你的宮里,不要再出門,更不要見風(fēng)家的人。明白嗎?”
趙溧陽根本不明白。
她坐在回自己寢宮的軟轎里,總是猜不透事情的關(guān)鍵。
母后和趙貞如相互廝殺,可從來都顧忌著明面上的東西。這次母后動用這樣的大的手筆,就為了殺趙貞如?
那絕對不可能。
更何況她和顧湘靜當(dāng)時還在溫泉山莊,按照母后的性子,定不會讓她們二人身涉險境。
可如果不是母后,那又是誰能調(diào)得動南郡大軍?
趙溧陽深吸了一口涼氣,只覺得心口有些發(fā)麻。
她竟然鬼使神差的想起了趙貞如那句話。
他們的父皇,是這世上最心狠的人。
軟轎略有些顛簸,趙溧陽單手撐著太陽穴,只覺得有些頭痛。
走到一處僻靜之處,軟轎慢悠悠的停了下來,隨后穩(wěn)穩(wěn)落地,她聽見太監(jiān)們衣袖摩擦的聲音,腳步聲漸遠,直到四遭無人之后,轎簾之外方才傳來覓秀壓低的聲音,“公主,軍候大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