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可怕的身影從迷霧中顯露出來,堵在了那處缺口上。
這一個大家伙,足足有三米高,全身的骸骨發(fā)白發(fā)亮,看不到一處黑點和霉斑,嶄新的簡直像是從白面桶里滾過一圈才出來一樣。
與那些普通的骷髏戰(zhàn)士不同的是,它身上還披著殘破的盔甲,一片黑色的爛布掛在頸骨上,像旗幟般在空中舞動。
它的出現(xiàn),令附近的骷髏們下意識的讓開一條道路。長長的腿骨幾次交錯間,它已經站到了喬佛里的身前。
眼眶里的火苗高漲,大骷髏不聲不響,也不打招呼,提起手中的銀色大劍,筆直一劍劈向喬佛里。
這一劍極快,劍鋒躍動,像是流星劃破黑夜。
喬佛里下意識的舉起手中的木盾格擋。盾牌瞬間被被劈裂,刃口割開拳套的鐵皮,劃過他的掌心。
手心一麻,喬佛里急忙收手,低頭看去,一道黑色的污血沿著拳套的裂口往外流淌。
連燧發(fā)槍都打不出癟痕的特制拳套竟然被切開了!
他面露駭色,以至于連閃躲的動作都慢了幾分,身后一名骷髏抓住這個時機一劍削來!
刺啦!
脆弱的布條斷裂開來。
劍刃從背后經過的剎那,喬佛里能清晰的感覺到肩上的背包一下子失去了重量,背包里面門羅幫他精心準備的物品稀里嘩啦散落一地。
割裂背包的鐵劍短了幾寸,喬佛里逃過一劫。
從死亡的邊緣僥幸逃脫,還來不及慶祝,他又急忙低頭躲過旁邊一名骷髏怪物刺來的一劍,向旁邊竄去。
在這個過程中,大骷髏收劍站立,沒有再次出手,彷佛狼狽逃竄的喬佛里已經不配再吃它第二劍。
它目視著喬佛里,兩朵更加明亮的綠色火焰在它眼眶中幽然燃燒。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從喬佛里的心頭升起。
這么多年努力鍛煉,日夜不歇,到頭來卻連一副骨頭架子都打不過,說來還真是可笑啊。
他的臉上露出失意者的笑容,像是在自嘲一樣。
“撤!”
喬佛里用最大的聲音發(fā)出呼喊,隨后頭也不回的往前方奔去。
這種時候他已經沒時間回頭去顧及那幾名警衛(wèi)了,而門羅交給他的任務也注定要無法完成。
他不是英雄,做不到像史詩中歌頌的大人物那樣力挽狂瀾,他只是個小人物,他能做的只是像現(xiàn)在這樣夾起尾巴,灰溜溜的逃走。
預想中的追擊沒有出現(xiàn),不僅那只大骷髏沒有追他,甚至連新趕到的小骷髏怪物從他身邊經過時,也都完全無視了他。
喬佛里忍不住回頭看去。
這些怪物們竟然像是有組織般,朝著他剛才戰(zhàn)斗的地方靠攏。
它們似乎對地上的東西很感興趣,停在那邊,彎下腰,用手里的劍盾撐地,另一只手從地面滑過,動作很不協(xié)調將地上的繩索、火柴和照明燈全數(shù)撿起。
怪物為什么要去撿這些沒用的東西?
怎么會這樣?
喬佛里面露疑惑。
忽然,他猜想到了什么,頓時情不自禁的驚恐的睜大了眼睛,不由自主的哆嗦顫抖。
他彷佛看到了一副可怕的黑白色畫面,無窮無盡的哭喊、殺戮在他眼前沉默上演。
他呆住了,一言不發(fā),眼睜睜的看著那些怪物們撿走地上所有的東西,蜂擁著往西邊迷霧深處走去,直到徹底消失不見。
直到此刻,他才恢復些許的知覺,霎時間感到有一股森冷的寒意臨頭灌下,從頭頂一直涼到腳底板,心頭一涼,彷佛全身的溫度都流走了,任憑他抱緊雙臂都無法好轉。
他怔怔的眺望著西方,目光呆滯,臉色漸白。
僅剩的那名警衛(wèi)員擦去臉上的血污,帶著余悸小聲問道:“先生,現(xiàn)在怎么辦?”
剛才兩名同事在眼前橫死的慘烈模樣給了他不小的打擊,但他僥幸跟在喬佛里的身后逃了出來。
他的手里正死死的抓著一把從亡靈身上扒下來的生銹鐵劍,身軀發(fā)軟,雙腿在黑霧中打顫,此刻除了喬佛里以外,就只有這把劍能給他些許脆弱的安全感。
而那把毫無作用的燧發(fā)槍,早就不知道被他甩到哪里去了。
像似被他的言語驚醒,喬佛里僵硬的轉動脖子,看了他一眼。
這名警衛(wèi)員看上去年紀不大,才二十出頭,是一名很帥氣的小伙子。也許他才剛剛從行伍中轉業(yè),這才能依靠著還沒有完全生疏的身手逃過剛才的死劫。
雖然此時的他目光驚懼,表情僵硬,但那張白凈紅潤的臉上依然難掩青春的氣息。如果不是遇到這檔子事情,他的未來也許很光明。
可惜了。
喬佛里在心里嘆了嘆氣,失魂落魄的說道:“我們走吧?!?p> 他頹唐的低下頭顱,向著北方緩緩走去,像一個落寞的流浪漢。
在警衛(wèi)員的眼中,剛才在怪物的包圍圈中巋然無畏的喬佛里先生身姿變得不再挺拔,看上去像是一下子蒼老了幾十歲。
“好。”不敢多作停留,年輕的警衛(wèi)員急忙跟上。
真的就這樣離開嗎?
喬佛里摸了摸拳套,其實他自己也沒有考慮清楚。
從剛發(fā)現(xiàn)自己天生神力時的心高氣傲,到被邀請加入王國特殊部門時的志得意滿,再到十年之后的泯然眾人,現(xiàn)實給了他不小的打擊。
他不是什么天才,只是海邊偶然撿到一片貝殼的少年,比起其他人,他也就多了這一片貝殼而已,遠遠比不上那些在驚濤駭浪中恣意翻滾的弄潮兒。
有限的資質只能支撐他爬到當前的職位,獨自負責一輛火車的安全。但其實他根本就無力負責啊,他也救不了那么多人。
離開這里,也許他自己可以活下去,可是就這樣離開,他甘心嗎?
他不甘心。
喬佛里覺得自己就像是一條無家可歸的野狗,只能在別人的棍棒下四處流竄,茍延殘喘出一片活命的空間。
這種感覺真的很難受,心里堵得發(fā)慌。
何況列車上還有他的朋友,他心愛的人……
才走出幾步遠的距離,喬佛里忽然頓住了步伐,轉過身迷茫的看向列車方向。
他的目光空洞高遠,似乎看穿了迷霧,看到了不存在的列車上的景象。
眼中第一個浮現(xiàn)出的是珍妮佛甜蜜的笑臉。
她剛來的時候才不到二十歲,年輕漂亮,像一朵剛剛盛開的紅玫瑰,吸引了無數(shù)人追求。喬佛里曾經也是那群追慕者中的一員,只可惜她最后選擇跟了列車長,這一點一直是橫在他心頭的一大憾事,現(xiàn)在更加遺憾了。
之后是列車上的那些工作人員們,這些人喬佛里大多都叫得上名字,也大致了解他們身上的故事。他們中有的人跟車很多年了,臉上刻下了遮掩不住的風霜歲月的痕跡;有的才剛剛過來實習,稚嫩的臉龐就像那日出時沐浴在溫和陽光下的青草,嬌柔的不堪一握。
還有那些臥鋪車廂內的旅客們,有不少都是熟面孔,每當列車靠站時,常常會主動找過來和他高談闊論,暢談國事……
他們每一個都是活生生的生命,都應該享有活著的權力??!
可惡!
年輕的警衛(wèi)見喬佛里不走了,以為他在剛才的戰(zhàn)斗中出了什么身體上狀況,連忙伸手去拉。
這一拉,竟然沒能拉動。
喬佛里掙開他的手,苦澀的說道:“你走吧,沿著鐵軌繼續(xù)向北,也許能活命?!?p> 他低下頭看了看手掌中間的傷口,血已經止住了,但手心發(fā)黑,有一片綠色斑塊從手腕部位向著手肘方向蔓延,麻木感正在向其他地方擴散,知覺逐漸丟失。
喬佛里意識到,大骷髏剛才那一劍令自己中毒了,類似于麻痹性的蛇毒或者其他毒素一樣的東西,如果不能及時處理,這條手臂可能都要廢掉。
警衛(wèi)員也看到了這一點,目光為之一縮。
“那你呢先生?”警衛(wèi)員問。
“我要回去。”喬佛里道。
“那不是死路?”
“那就是死路?!?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