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貴妃小產了。
在青鸞殿去勤政殿的路上,抬輦的宮人不慎摔了一跤,就是這一摔,將有孕五個多月的青貴妃摔了下來。
輦駕很高,便是尋常人摔下來,也要傷筋動骨的,莫說是懷了龍子的青貴妃。
太醫(yī)無力回天,聽聞青貴妃在青鸞殿里哀慟無比,趴在皇帝的懷里嚎啕大哭,最后竟哭暈了過去。
抬輦的宮人自然是全要杖斃的。
青鸞殿里,青貴妃昏睡了過去。
皇帝瞧了她一會兒,然后起身離開。
他抬腳剛走出宮門,早已侯在一旁的晴歡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聲淚俱下道,“陛下,陛下明鑒,娘娘的孩子是被有心之人害死的?!?p> 元郇腳步一頓,雙眼一瞇,停了下來,冷聲開口,“說?!?p> “方才有個宮女,著急忙慌的跑到這里,說陛下在槐園遇刺,命在旦夕,傳娘娘過去說話,娘娘這才去……而且娘娘摔倒時,奴婢發(fā)現(xiàn)那地上竟然是有香油的……”
晴歡說完,頭也不敢抬起來。
頭頂響起皇帝清冷的聲音,“朕會派人嚴查此事的?!?p> 晴歡聽罷,重重的磕了個響頭,“陛下,娘娘痛失愛子,求您一定要還娘娘一個公道呀?!?p> “兆喜,一會兒讓洪年過來問話?!?p> “是?!?p> 皇帝來的也快,走的也快,晴歡目送他離開之后,慢慢起了身,轉身進了殿內。
鳳儀殿。
楚梓兮正在用晚膳,近來御膳房廚子的手藝著實是好,有一道涼拌酸絲很是可口,她多用了些。
蘭輕見她吃多了涼東西,怕夜里鬧肚子,便又讓云摘到御膳房端了碗冰糖燕窩來。
皇帝進來的時候,她正在喝著燕窩,一手捧著一本書,一手握著勺子在碗里一遍一遍的打著圈圈。
竟是格外的專注。
可元郇看她,是飯也沒吃好,書也沒看好。
元郇在她對面坐了下來,“看什么呢?這么認真?!?p> 楚梓兮方才沒注意到他進來,聽到他說話,怔了怔,放下手中的書,抬頭,“陛下怎么來了?”
“怎么?不歡迎朕?”
這句話帶著冷意,他此行不懷好意,楚梓兮已然知曉。
原來是來興師問罪的。
她慢條斯理的放下手中的筷子,然后低聲說道,“撤了吧?!?p> 云摘不敢怠慢,連忙招呼外面候著的宮女進來,將桌子上的飯菜都端了出去。
御膳房送過來的飯菜都是有定量的,元郇特別叮囑過御膳房,鳳儀殿的飯菜分量要少,品類要多,食材要精,因為他這位皇后胃口不大好,對吃食很是挑剔。
他進來的時候,掃了眼桌上的飯菜,除了那道涼拌酸絲進的多了些,其他的幾乎未曾動過。
“這就吃好了?”
“晚膳不宜進多,”楚梓兮起了身,走到他身后,為他捏起了肩。
力道不輕不重,恰到好處,元郇閉了眸,靜靜的享受著這一切。
殿內點著香,是她愛用的鵝梨帳中香,此香既有鵝梨的清甜,又有沉香的濃郁,夜色清涼如水,月光皎潔如玉,殿內鴉雀無聲,殿外蟋蟀細鳴。
安詳,靜謐。
可是楚梓兮卻清楚,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今日樁樁件件,饒是元郇再蠢笨,也早已猜出了其中端倪。
“今日你受了驚,脖子上的傷還疼嗎?”
他不咸不淡的問出了這句話,楚梓兮聽不清他言語里的情緒。
手上力道減輕,“無妨,只是皮外傷。”
隨后便是一聲淡淡的嗤笑,“也真是難為你了,一番籌謀,拿你自己做了誘餌。”
昏黃的燭光下,楚梓兮的手從他肩上移開,她往后退了一步,冷聲道,“臣妾不知道陛下在說什么?!?p> 她矢口否認。
元郇兀自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罷了,別裝了,我知道是你。”
他不再自稱朕了,楚梓兮有些意外。
“竟然上了你的當?!?p> “但是陛下沒有其他的選擇了,不是嗎?”
他起了身,轉身面對著她,墨色的眸子里含著楚梓兮看不懂的光芒,“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陛下何必多問?!?p> 庸人自擾而已,楚梓兮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她看著面前的這個男人,就是這個男人,天下江山盡握于手,掌握他人的生殺大權,卻得不到她的心。
“我早該知道,你是一頭養(yǎng)不熟的狼?!?p> 無論他對她多好,都不會得到她半分情意。
楚梓兮冷冷一笑,然后看著他的眼睛,“陛下設計害我父兄,屠我滿門,讓我與元瑯互相憎恨的時候,就該想到會有這么一天?!?p> 她從未忘過,也從不敢忘記。
這么多日的虛與委蛇,獻媚承歡,都是她設下的陷阱。
“阿兮,無妨,江山、生死我從不在意,我只要你,你放心,即便是死,我也會拉你一起,我絕對不會,把你拱手讓給他?!?p> 他一步一步的走到她身邊,將她擁在懷里,火熱的唇燙過她的耳垂,他的聲音涼涼的,呼出來的氣確是熾熱的。
“除了我,沒人可以擁有你?!?p> 他的胸膛太火熱,臂膀太堅硬,以至于楚梓兮怎么掙扎都掙扎不開,她在他懷里險些窒息過去。
直到她張口,重重的咬在他胸膛上,他吃疼,很快便松開了她,她一個不穩(wěn),倒在了地上。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胸前方才被她咬過的地方,隨后提起她的前襟,一把將她拎了起來,然后丟到旁側的貴妃榻上,傾身覆上。
他的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雙手被他反扣在身后,她稍有抗拒,他手上便用力,握得她的手幾乎變形,她似乎聽到了骨頭嘎吱作響的聲音。
元郇從未這么狠過,至少,從未對她如此過。
她應該求饒的,她只要開口,就可以免受這場欺辱和凌掠。
可是他們已經撕破臉,那些戴著面具和假笑的日子,她不想再繼續(xù)了。
她憎恨著,厭惡著面前的這個男子,可是卻沒辦法殺了他。
……
元郇抽身而起,撿起落在地上的明黃色衣衫,一件一件穿上,隨后整了整衣冠,全程沒有看她一眼。
“你殺了朕的孩子,總得再還給朕一個。”
“哈哈……”她的唇中溢出一聲冷笑,“別做夢了?!?p> 他對這聲諷刺置若罔聞,“張府那邊,朕會用蘭輕來堵住他們的嘴?!?p> 她原本面無表情的臉終于有了一絲裂縫,她顫抖著唇,想說話卻發(fā)不出聲音,她連滾帶爬的從貴妃榻上滾落,不顧自己衣不蔽體,爬到他身邊,抱著他的腿,“不……”
他彎了腰,無限愛憐的看著她,伸手為她理順黏在前額的頭發(fā),“朕對你是太過驕縱了,犯了錯就要接受懲罰?!?p> 她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珠子般,一顆一顆滴落,“元郇,不要這樣對我,我只剩下蘭輕了,求求你……”
“別做夢了。”
他將方才她說的那四個字,原封不動的還給她。
冷酷又無情。
他將她的手從自己腿上撥離,然后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身后傳來她撕心裂肺的哭喊。
一廂情愿的愛了她這么多年,既然用盡手段都不能讓自己如愿以償,他又何須去強求她那一星半點的愛;反正如今他已經十惡不赦,何不縱情肆意。
楚梓兮沒能再見到蘭輕最后一面。
青貴妃小產的第二日,此事便有了定論,那個闖入青鸞殿報信的小宮女供出了蘭輕,地上的香油也是一早就灑好的。
蘭輕很輕易的就認了罪,可問及幕后主使,竟是一句話都不肯說,只死死咬定是自己一人所為,只因看不慣青貴妃囂張跋扈,目中無人,想給她一個教訓,才做下此事。
幾道大刑下來,她已遍體鱗傷,體無完膚,可仍沒吐出一個字來。
這女子倒是個硬骨頭。
主審官見狀,便讓蘭輕簽字畫押,供詞拿到皇帝那里,皇帝只草草看了一眼,“亂棍打死吧?!?p> 青鸞殿和張府自是不服。
蘭輕死的第二日,皇帝下旨,中宮失德,收回鳳印,即日起禁足鳳儀殿,非詔不得出,六宮諸事由青貴妃打理。
眾人皆知,楚梓兮這個皇后當不了幾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