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儀殿里。
楚梓兮瞧著兆喜送過來的鳳印,唇角帶笑,口中卻是一句話都沒有的。
兆喜這廂立了許久,訕笑著將方才的話又重述了一遍,“殿下,這鳳印陛下讓奴才物歸原主,您還是收著吧?!?p> “蘭輕,收起來吧?!?p> 楚梓兮正在插花,白色的高腰花瓶里,裝著幾支嬌艷欲滴的百合,花蕊是淡淡的粉色。
蘭輕快步走到兆喜跟前,面帶微笑的道了聲謝,接過他手上捧著的鳳印。
“近來陛下身體可好?”
楚梓兮將手中的一支百合插進去,比對了一下覺得花枝太長,拿起花剪,剪去少許,再放進瓶子里面,便恰到好處。
她狀似無意的問了前面那句。
兆喜笑著回道,“陛下一切都好,只是前朝瑣事繁雜,一時抽不出身來探望殿下?!?p> “讓陛下好生忙著前朝的事,不必掛念本宮這里?!?p> 兆喜連連稱是。
楚梓兮放了手中的花剪,宮女端了一盆水過來,她凈了手,拿了手帕,將手上的水珠擦拭干凈。
“那殿下若無其他的事,奴才就先告退了?!?p> 其實兆喜是不大樂意往鳳儀殿來的,他服侍在皇帝身邊數(shù)年,知道眼前的這個女子如何讓他的主子癡纏了數(shù)年,她卻鐵石心腸,薄情寡義,連一絲真心都不肯給主子。
楚梓兮點了頭,“退下吧?!?p> 兆喜離開之后,蘭輕看著手里的鳳印,沉聲問道,“殿下,鳳印……”
楚梓兮漫不經(jīng)心道,“先擱著吧,云摘,將這瓶花送到御書房去。”
聽到主子這番話,云摘和蘭輕雙雙愣住,心里想著今兒個太陽莫非打西邊出來了?主子可從未如此主動過。
平日里莫說往皇帝那里送瓶花,便是皇帝巴巴的跑過來,也甚少有好臉色的。
云摘又驚又喜,驚的是主子如今這番舉動有些匪夷所思,喜的是主子眼下似乎是有心要與皇帝過好這日子,再也不渾渾噩噩下去了。
她有些喜不自勝,忙上前去,捧了花瓶,“奴婢這就去。”
待云摘興高采烈的捧了花瓶出去,蘭輕收起了桌子上的花剪,狐疑道,“殿下,您這是……”
楚梓兮的唇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聽聞張貴妃這幾日春風得意,連手底下的宮女們都敢跟你叫板了。”
蘭輕想起今日和云摘同去御膳房傳膳時,碰到了晴歡手底下的意煙,拌了幾句嘴。
那意煙姑娘氣焰著實囂張了些,并沒將她們二人放在眼里。
偏巧今日自家主子要吃的和張貴妃重了一樣,膳房只做了一份。
意煙便稱自家主子身懷龍子,皇后理應體恤妃嬪,將這份讓給他們。
這原不是什么大事,蘭輕便讓與了她。
她想著主子與世無爭,向來不喜歡攪進這些是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殿下,此事說來話長?!?p> 楚梓兮走到一旁坐下,隨手抄了一本話本,攤開,“那便不必說了,只有一件事你要明白,本宮才是后宮之主,憑她肚子里有幾個孩子,也越不過本宮來,本宮為妻,她為妾,妾就應該安守本分?!?p> 蘭輕從未見過她如此強勢霸道的模樣,總覺得十分不真實。
可這未必是件壞事。
“殿下說的極是?!?p> “傳本宮的懿旨,張貴妃以下犯上,差御膳房做十份桂花糖糕送到青鸞殿,讓云摘看著張貴妃吃下去,一塊都不許落下?!?p> 她聲音凌厲且威嚴,不容抗拒。
這下蘭輕知道自己主子為何要送那瓶花去御書房了。
青鸞殿院子里。
張貴妃瞧著御膳房送來的十份桂花糖糕,俏麗的臉蛋瞬間蒼白了下去,眉頭緊緊皺起,幾乎擰成了麻花。
來傳旨的是云摘,她身后還跟了幾個身強力壯的嬤嬤,這架勢很明顯,今日便是塞,也要將這桂花糖糕統(tǒng)統(tǒng)塞進她張青茹的肚子里。
她起了身,不服道,“臣妾不知做錯了何事,惹了皇后震怒,要給臣妾如此嚴苛的懲罰?!?p> “貴妃若是想向皇后陳情,現(xiàn)在便可隨奴婢一同前往鳳儀殿面見殿下,”云摘一本正經(jīng)道,“總歸貴妃入宮一些時日了,也沒見過您往鳳儀殿去給皇后請安?!?p> 云摘還是第一次在白日里看到這位張貴妃,模樣是有些周正的,只是同主子比起來,還差了好大一截。
“若是皇后因為臣妾不去請安而怪罪,那可真是錯怪了臣妾,是陛下吩咐臣妾不用向皇后晨昏定省?!?p> 云摘冷冷一笑,看了眼站在張貴妃身后的意煙,冷聲道,“貴妃,您無需同奴婢多言,奴婢今日奉旨行罰,還望貴妃好好配合?!?p> 眼間云摘如此態(tài)度,張貴妃登時便怒了,“本宮要見皇上?!?p> 云摘眸子一冷,“那也得貴妃把這些桂花糖糕吃下去?!?p> 云摘擺手,身后跟著的幾個嬤嬤大步上前,抓住了她的胳膊,按住她的肩膀,往她小腿肚一踢,她便軟軟的跪了下來。
晴歡見狀,頓時慌了起來,上去便抓那幾個嬤嬤,邊抓邊喊道,“貴妃身懷龍子,你們不要命了!”
云摘指著晴歡,命令道,“這奴才忤逆犯上,違抗皇后懿旨,堵了她的嘴,打二十掌?!?p> 張貴妃素日是有些囂張跋扈的,稍有不順心對便要打罵身邊的人,青鸞殿里沒幾個對她忠心的。
如今她受罰,宮女太監(jiān)們大都幸災樂禍,只面上跪下來求了云摘幾句,便再無其他。
嬤嬤們粗手粗腳,兩個制住張貴妃的胳膊不讓她亂動,另一個托著她的肚子,仔細著不傷了她腹中孩子。
再有一個,箍住了她的嘴,將那桂花糖糕往她嘴里一個一個的塞。
她被逼無奈,兩眼淚水,只能將那糖糕咽了下去。
云摘瞧著她窘迫的模樣,心里覺著快意無比,然后拍了拍掌,笑道,“來人,給貴妃娘娘倒杯茶水來,可別噎著了她?!?p> 晴歡被堵了嘴,發(fā)不出聲音來,二十巴掌打完,兩側臉頰上全是紅紅的巴掌印,高高腫起。
她還想去救自己主子,卻被一個嬤嬤死死的按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貴妃,殿下還讓奴婢帶了話來,囑咐您好好聽著,殿下說,她是妻,您是妾,妾就要安守本分,不能越過了妻去?!?p> “奴婢瞧著您宮里如此奢華,用的紅燭上都是龍鳳呈祥,這于禮不合。”
云摘說罷,便帶著人進了殿內(nèi),將里面凡是張貴妃不能用的物什都一一拿了出來。
拿出來的有繡著牡丹的裙子,正紅色的紗帳,并幾個繪有牡丹的瓷瓶。
瓷瓶被一一摔碎在地上,院子里點起了火盆,裙子紗帳被丟在火盆里,燃了起來。
張青茹看著那火苗,心里憤恨無比。
她堂堂丞相千金,皇帝下旨親封的貴妃,如今被幾個五大三粗的嬤嬤按著跪在地上,往她嘴里塞那甜的發(fā)膩的桂花糖糕。
御膳房的廚子似乎有意折辱她,送來的這十份糖糕比今日的那一份甜了數(shù)倍。
她終于受不住,吐了出來。
塞東西的嬤嬤瞧著她的樣子,想著她畢竟有孕,不好再折騰下去,試探性的問道,“云姑娘……”
云摘瞧著托盤上剩下的三份糖糕,冷了臉,“貴妃,殿下可是交待過奴婢,這糖糕您一塊都不能剩下呢!”
說著朝著那嬤嬤使了個眼色。
嬤嬤心領神會,繼續(xù)動手。
張青茹的只覺得腹中絞痛無比,忙求饒道,“云姑娘,我肚子疼,求求皇后,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p> ……
張貴妃被皇后懲戒的事情很快在后宮里傳開了,不過多時,便傳到了皇帝耳中。
小順子將此事繪聲繪色的描述給了兆喜,兆喜聽了,只覺著心驚,這倒不像是鳳儀殿里那位的行事作風。
從前看她與世無爭,只當她是不想爭,如今爭起來手段倒有些狠辣無情,她行事也膽大,絲毫不顧忌張青茹肚子里還有龍?zhí)ァ?p> 兆喜進了御書房,思索了良久,走到內(nèi)殿里。
皇帝正對著那瓶云摘送過來的百合花發(fā)呆,那花蕊甚是好看,像極了她臉上嬌羞時染上的灰紅暈。
“陛下,今日后宮發(fā)生了一樁大事?!?p> 皇帝收回了視線,漫不經(jīng)心道,“何事?”
“今日鳳儀殿的蘭輕姑娘和青鸞殿的意煙姑娘因著一盤桂花糖糕起了爭執(zhí)?!?p> “不過是一份桂花糖糕,何至于起了爭執(zhí)?”
元郇想起楚梓兮倒是喜歡吃這桂花糖糕,便又說了句,“皇后可吃了桂花糖糕?!?p> “陛下,皇后沒有吃,這盤桂花糖糕被意煙姑娘端回了青鸞殿?!?p> 元郇聽罷,臉色瞬間便冷了下來,“青鸞殿怎可搶皇后的東西?”
“皇后鳳顏震怒,賞了張貴妃十份桂花糖糕,命她全部吃了下去?!?p> “十份?”
元郇聽罷,面色愈發(fā)不好,起了身,“貴妃現(xiàn)在怎么樣了?”
“貴妃驚了胎,御醫(yī)已經(jīng)看過了,說是無事?!?p> “無事便好,”元郇又坐了下來,思索了片刻,命兆喜去傳話。
青鸞殿早已亂做了一鍋粥。
兆喜過來時,院子里宮女太監(jiān)跪了一地,廊下站著晴歡,掐著腰大聲呵斥著什么。
兆喜一進來,她便停了下來,捂了自己的臉,迎了上去,“兆喜公公,你可來了,陛下呢?”
晴歡早派了人去御書房告知此事,卻不知人已經(jīng)被兆喜攔了下來。
“陛下有旨,張貴妃目無法紀,罔顧禮數(shù),以下犯上,藐視皇后,念其身懷有孕,即日起降為妃位?!?p> 晴歡的身體瞬間僵住了。
夜深。
元郇進鳳儀殿時,楚梓兮正在院子里乘涼,她躺在藤椅上,仰頭看著天上的星星。
繁星點點,夜風習習,她穿了件齊胸襦裙,外罩一件薄紗,露出白玉的手臂。
藤椅恰到好處的突出她姣好的曲線,她最能撩撥她的心弦。
聽到漸進的腳步聲,楚梓兮側了臉,笑靨如花,“陛下今個兒是來興師問罪了?”
元郇抬手,撫過她的頭發(fā),語帶溫柔,“朕哪里敢問你的罪,朕的阿兮,做什么都是對的?!?p> 她是他拼盡一切都想要守住的人,世上再無任何人任何事比她還重要。
江山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