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辛濟(jì).恨不起來的仇人
“果然，放榜之后，趙懷英……勃然大怒，立刻宣布……不認(rèn)你這個弟子。趙懷英……雖然已經(jīng)……接任了大司寇、高居王位，但你畢竟……還是進(jìn)了榜單，算是一個……文人，他也……不能僅憑一句話，在你……沒有過錯……就將你流放。因此，他親自……去了天王府，找到吏屬司……司正，命他將……你名為外……放任驛丞，實(shí)則……流放。天下流放……犯人，無非就……是川西、西北兩地了。那時(shí)候……你已經(jīng)成了趙懷英嫌棄的叛徒，當(dāng)然……也就沒有……人……同情你，因此，自然是將你……發(fā)配的地方……越差越好。西北是大司寇府……的地方，自然……是……不能去了，川西……就成了你……唯一的選擇?！薄拔也荒堋僭试S有意外……發(fā)生，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偽造……了一張……任命狀，在吏屬司……官員登記……備案之前，悄悄……掉了包。吏屬司……只想將你盡快打發(fā)走，只要你……流放到了川西，哪會在意……你到了哪個驛站？但這讓……我傳你……秘籍，變得……更加……順理成章了起來。”
萬長有已是即將油盡燈枯，臉色蠟黃，毫無血色，聲音越來越微弱，喘息著道：“我深悔……不已，知道我的做法……有多荒唐，有多……無恥。但大錯……釀成，無法挽救，我只能傾盡……我所學(xué)，來幫助你早日學(xué)成。這十年來，你我雖……沒有師徒……名分，但在修行上……我始終不遺余力……地指點(diǎn)你，也算是彌補(bǔ)我些許……過錯。”
“但自從……七年前你學(xué)……有小成……之后，我卻又開始為……你的將來……擔(dān)憂。我很后悔……傳授你九天神功，真的……很后悔，我那是第二次……害了你。雖然九天神功……本就出自圣州，而我又佐以圣州至……高心法，但并未改變……神功性質(zhì)。你沒有……與高手相斗……的經(jīng)驗(yàn)，更加不知道……如何隱藏法力。一旦與強(qiáng)敵……交手，你修行……九天神功的……秘密必然……會暴露。到那時(shí)，你也就會……成為曾經(jīng)的我。每想……到此，我都會暗暗……為你的將來揪心?！?p> “冥思苦想……幾年，我這才創(chuàng)出……一門隱藏修為的……功法傳授……于你。雖然讓……你九天神功大成的……時(shí)間推遲了一年多，但對你……今后卻是……受用無窮。也因此，這才使得……你這些年，一直平平安安。這也算是……我對你做的……第二個補(bǔ)償……”
話剛說完，嘴角一抹烏黑的血流了出來，堵住了喉嚨，讓他說不出話來。
辛濟(jì)一見，心中不由得一酸，心知他的大限要到了。忍不住淚流滿面，一邊繼續(xù)為他輸送真氣續(xù)命，一邊用衣袖輕輕擦去他嘴角的血跡。
萬長有將涌到嘴邊的血強(qiáng)忍著咽了下來，這才輕輕搖了搖頭，用微弱至極的聲音說道：“沒有用了，我活不了多少時(shí)候了?！庇质且粐@，道：“這次我落到了……仇家之手，自知……命不久矣，日后……你我永無……再見之日，我再也……不能暗中?！阒苋恕ｋm說……最近幾年，你已經(jīng)愈發(fā)成熟，慮事周到，處事沉穩(wěn)，這點(diǎn)……我很是放心。但不將整件事……前因后果說于……你聽，我終究……是不能……原諒自己。我之所以……明知必死……也要來這里，正是……為此?！?p> “不管……你會不會……原諒我，我都要告訴……你全部的真相。不這樣做，就算……我死了，在地下我也會……不安。但是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卻又……有些猶豫，不敢……跟你說這些……殘酷的現(xiàn)實(shí)。”
“我不想……讓你恨我，也不想……讓你知道我犯下的……丑惡罪行。我左思右想，始終是……無法下定決心?！?p> “但如果……我去了，再也……沒有人……保全你了，如果……你會九天神功的……秘密……泄露出去，你該……怎么辦？難道也要……與我一般，過……著被人……追殺的生活嗎？你才……十九……歲啊，被人追殺的日子……何時(shí)是個頭?。】v然……你聰明絕頂，總也有疏于……防備之時(shí)吧？”
“你已經(jīng)……吃過……太多苦了，還不如……一掌打死你，省了你今后……承受被人……四處追殺的苦難。我就是……存了此心，才最終……狠下心來，想要一掌……將你殺了。但是……那一掌……卻并沒有……讓你受傷，反倒讓……我傷勢愈發(fā)……嚴(yán)重。雖然我殺你……仍是……易如反掌，但看你……傷心的樣子，我是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手?！?p> “唉，此刻……我只恨……為什么沒有早……將我圣州所學(xué)……傳授于你，讓你有了……自保的本領(lǐng)！你只學(xué)了……法力修行的……法門，這有什么用？一個普通圣州弟子……就能輕易……取你性命??！”
辛濟(jì)淚流滿面，心中更是五味雜陳。他這才明白，這些年在驛站做什么事情都很順利，不是他有多么厲害，更不是因?yàn)樗卸嗦斆?，他更不是什么九歲就能中秀才的神童，不過是因萬長有暗中相助罷了。
辛濟(jì)能體會萬長有此時(shí)的心境。
他突然也理解了萬長有。
在萬長有的心中，早就將他當(dāng)成了親人了吧？
但辛濟(jì)何嘗不是早已將萬長有作為他的親人了呢？
天下雖大，只有他們二人才是同病相憐！
心中悲痛，想要繼續(xù)為他續(xù)命。但萬長有已是油盡燈枯，任憑辛濟(jì)輸入多少真氣，都已毫無起色。
辛濟(jì)心知時(shí)候到了，心中不由得悲痛。
幾近昏迷的萬長有微微睜開眼睛，看著悲痛欲絕的辛濟(jì)，用一種幾乎低不可聞的聲音，祈求道：“我……知道……不管……我為……你做了……什么，都……無法……彌補(bǔ)我……的……過錯。我……不能……求你……的……原諒，只求……你今后……不要……帶著……仇恨……生活，好嗎？”
聽了萬長有的話，辛濟(jì)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了。
他一直以為走火入魔是修煉過快、急于求成導(dǎo)致，就連師父當(dāng)年都是這般下的定論，甚至將他作為急于求成的典型例子，教訓(xùn)其他弟子。
萬長有毀了他的一生。
是萬長有讓他從天之驕子變成了圣州的笑柄。
是萬長有讓他從前途似錦的圣州弟子變得一無是處。
是萬長有讓他人生最美好的十年，荒廢在這個破爛的小驛站。
他有充足的理由不該原諒眼前的這個人。
但是他卻又恨不起萬長有。
是萬長有一直在暗中保護(hù)他。
是萬長有傳授了他天下第一神功。
是萬長有一直在給他悉心指點(diǎn)。
沒有萬長有的指點(diǎn)，辛濟(jì)根本學(xué)有所成。
辛濟(jì)心中不禁暗想，如果這十年他一直在圣州，他能有今天的這一身修為嗎？
但他卻無論如何也不能感激萬長有。
他今天學(xué)成了這種天下無雙的神功又有什么用呢？
不過是隨身攜帶的禍根罷了。
雖說已有心理準(zhǔn)備，以往卻并沒有多想，也沒有用心體會。但今天，趙懷雄、田青云的出現(xiàn)，使他清楚的認(rèn)識到，如果真有消息泄露的那一天，亡命天涯將成為他的歸途。
萬長有一身高深莫測的修為，且被逼迫至此，辛濟(jì)又能逃得了多久呢？
辛濟(jì)茫然地低頭看了看滿臉殷切等待的萬長有，再也忍不住了，更是沒有一絲恨意，哭道：“不管你曾經(jīng)對我做過什么，我也不管你是誰。我只知道你是這十年來對我最好的人，你是我親人！我不恨你！永遠(yuǎn)也不會恨你！”
萬長有臨終了卻最大的一樁心愿，長舒一口氣，永遠(yuǎn)閉上了眼睛。
辛濟(jì)頓時(shí)淚如雨下。
心中雖然已經(jīng)是痛苦萬分，但卻也只能強(qiáng)忍不敢哭出聲來。
他也知道在密道中待得太久了，不敢再多停留。
擦干眼淚，從懷中掏出那本陪伴了他十年的萬長有親手所寫秘籍，撫摸片刻，長嘆一聲，輕輕放入萬長有的懷中。
你為了它毀了自己的一生，就讓它陪你長眠在這地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