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星夜談情
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走到張牘身邊,叫他回去休息,輪到自己守夜了。張牘拖著矛回到船上,掀起門簾朝里面張望了一下。秦老板睡得很沉,隔著中間的簾子看不清那邊的情況,似乎沒什么動靜,他安了心,便解開衣服擠在秦老板身旁,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第二天做早飯時,秦夫人的興致很高,不僅給大家煮了面餅,還把珍藏的肉干拿出來煮粥,這是他們開始逃難后第一次開葷,連秦小姐都比平時多吃了一倍。用完早餐后,何舉人通知各船起錨,十三艘船便排成兩列,順江流開航。
經(jīng)過兩天修養(yǎng),張牘的傷好得差不多了,自愿接替秦夫人搖槳。只是今天江上風(fēng)浪大,水阻也增加不少,張牘搖了半天,已經(jīng)累得兩臂如灌鉛。秦夫人剛想過來幫忙,卻淅淅瀝瀝下起雨來。夏天的雨來得極快,一會兒便勢如傾盆,風(fēng)雨交加了。何舉人趕緊通知大家靠岸,各船紛紛往岸邊駛?cè)?,拋錨避風(fēng)。
這一場雨下了足足半天,等到風(fēng)停雨歇時,已到傍晚時分,只得等過夜了再走。張牘上岸去散步,回來時秦老板不知為了什么事剛跟夫人吵了一架,氣哼哼也往岸上走去了。張牘本想勸他回來,秦夫人卻擺擺手叫他不要管。
“老頭子迂腐得像書蠹蟲,自個又沒用,處處要別人照料,還當(dāng)自己是大爺呢,老娘不伺候了!”夫人對著遠(yuǎn)去的秦老板背影大聲說道。
等到粥快煮好時,秦老板才慢悠悠踱著步回來,秦夫人見他正好坐享其成,又一次氣不打一處來,指著鼻子一頓大罵。秦老板也不理她,舀了粥自顧自跑到船頭去了。張牘和秦小姐有些尷尬,想要勸夫人,又覺得難以開口,晚飯也吃得心不在焉,草草了事。
今天張牘是后半夜值守,所以可以先去睡覺,不過因為剛剛吵架的緣故,秦老板一直板著臉,在船艙里悶聲發(fā)氣,張牘不愿去觸霉頭,便干脆在船尾打個地鋪,躺下來休息。
夜色才剛起,時辰尚早,他橫豎睡不著,半靠在船舷上看星星。大雨過后,天空如洗,滿天星光璀璨,照得原本漆黑的夜色變得發(fā)藍(lán)。這樣的星空下,適合兩個人一起,是浪漫的意境,若是一個人的話,就顯得更孤單了。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只有月亮和影子相伴,這是何等凄涼之景。
他想起了前天夜晚,和秦小姐促膝交談的美好感覺,其實他有好多話想跟小姐說,談?wù)勎磥硎澜?,談他的理想,甚至談文學(xué),可惜后來被歹人打斷了。這一次,足足有半個夜晚的時間,佳人會不會赴約呢?
“張公子!”一聲清婉的呼喚,代表了佳人如約而至。女子秀麗的身影像清涼的晚風(fēng),徐徐而至,沁人心脾。
“你后半夜要守夜吧?怎么還不睡?”秦小姐一邊問,一邊在身旁坐下來,順便給他帶來了驅(qū)蚊的艾草繩。
“睡不著,習(xí)慣晚睡。在我那個時代,年輕人很少有十一點前入睡的,都要玩一會手機。”張牘笑著回答。
“呃——”秦小姐顯然無法理解他口里蹦出的幾個名詞,“十一點?手機?公子的話,奴家實在不懂?!?p> 張牘心中暗喜,不懂就對了,這樣才有話題聊嘛!男人用廣博的知識和非凡的見聞來打動女孩子,相信古今都是同理。
“秦小姐,你真信我是三百年后來人嗎?”張牘想在聊出更多話題前先確認(rèn)她是否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
“當(dāng)然,我說過了,你的寫作之法,我能看出來一定是未來的樣子?!鼻匦〗阈χ此又f道:“不過還是有點難以置信,你真是三百年后的人?”
張牘點頭道:“是的。在我們那個時代,人們過得安寧祥和,沒有戰(zhàn)亂和饑荒,也很少有瘟疫了?!?p> “???沒有瘟疫了?怎么做到的?”秦小姐明顯對時勢更關(guān)心,也不再管手機的疑問了。
張牘驕傲地晃了晃腦袋,開始他的諄諄教導(dǎo)。
“瘟疫,其實大多就是鼠疫,由寄生在老鼠身上的虱子傳播,屬細(xì)菌感染。我們那時候,老鼠已經(jīng)很少了,衛(wèi)生條件大大改善,就算有人染上疫病,也可以輕松治療。”
“這個.......老鼠......傳播......”秦小姐明顯腦子里的存貨應(yīng)付不了這撲面而來的現(xiàn)代知識,饒是她再聰慧,也得對張牘甘拜下風(fēng)。
張牘喜滋滋地繼續(xù)發(fā)揮,“沒錯,所以要消除瘟疫,首先是處理尸體,或燒或埋,還要深埋。然后滅鼠,最后,凈化水源,必須飲用開水。”
“嗯,有道理,”秦小姐似懂非懂地附和著他,說道:“公子既然懂得如此多,何不向官府獻(xiàn)策?又或者,寫成書教導(dǎo)大家。這是拯救蒼生的大功德??!”
是啊!為什么不呢?張牘被這個問題問住了。他是個現(xiàn)代人,知道很多古人不懂的知識,可是從來沒想過把這些知識貢獻(xiàn)出來。他唯一的理想,是剽竊大作家的作品,快快賺到錢,然后溜之大吉。當(dāng)然,如果能順便拐個漂亮老婆更好。他對這個世界沒什么想法,更無所謂責(zé)任。既然一切都是注定,大明終將覆滅,災(zāi)難終會發(fā)生,他求個自保又有什么錯呢?無論是在二十一世紀(jì)還是十七世紀(jì),他都是個小人物,救世這樣的使命太沉重,他哪里背負(fù)得起?
“我人微言輕,官府哪會聽我的?”張牘垂著頭,低聲答道。
“公子錯矣!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公子是有才之人,怎可袖手旁觀?”
“我......”張牘不知該如何反駁,可心底里卻是不以為然。
天下?這是朱家的天下,又不是我的。給他朱家打工,后來被殘殺的例子還少嗎?張牘雖不是歷史專業(yè)的,可對古代各朝也有自己的評價。明朝,可遠(yuǎn)遠(yuǎn)排不上他喜歡的榜單。尤其是他親自來到這里,體會到生活的種種不變后,更是反感陡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