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來時莫徘徊?!?p> 風(fēng)在他的句號后面輕輕地嗚吟,他手指顫抖著在手槍扳機(jī)上徘徊,輕輕地摩挲。
片刻之后,淚水漣漣的寂靜仿佛被水面平起的波紋所打破,有人在臺下失聲痛哭,似乎被他的悲傷所感染,捂著眼睛,不敢直視接下來的那鮮血淋漓的一幕。
他忽然用盡力氣地瞪大眼睛,似乎只是想最后一次牢牢地記住這個他曾經(jīng)來到過的世界,然后,他再一次深深地呼吸著燈光下的那些混雜著海風(fēng)的空氣。
終于,他作下了最后的決定,一定要按照計(jì)劃執(zhí)行,在唱出最后一句歌詞的十秒鐘之內(nèi)扣動扳機(jī),不要再做無謂的猶豫了。
再猶豫下去,只怕會失去當(dāng)時做出決定的決絕和勇敢。
然后,便只能成為一個言而無信的膽小鬼,違背那個誓言,拋棄那個對他說自己好困好累好想閉上眼睛,但又很害怕的姑娘。
在那個白色的房間里,她說過的許許多多的話,他一句也不曾忘記,也不敢忘記。
在那飄蕩著消毒水的陽光里,她湊在他的耳邊,用很小很小的聲音跟他說,她不想死,她還年輕,她還有很多的事還沒有和他一起經(jīng)歷。
她說,她不知道為什么會生這個病,她說她不想生這個病,她說她想當(dāng)他的新娘,想要和他組成一個家,生兩個小孩,最好是一個男孩,一個女孩。
她說,可她終究還是生了這個病,她知道她活不長久了,她說她真的覺得好遺憾啊,遺憾沒能真正成為他的家人。
然后,她又說,她現(xiàn)在真的好害怕,害怕閉上眼睛之后就不會再睜開了,害怕去了那個誰也不認(rèn)識的地方,孤零零的一個人,走在又陰又冷的路上。
但她又說,請不要為她擔(dān)心,她已經(jīng)在慢慢地學(xué)會變得堅(jiān)強(qiáng)了,再怎么艱難的化療,她也能硬撐下去,無需止痛劑,她也能承受住身體撕咬的痛苦。
相信以后要是獨(dú)自走上那樣一條夜路,也不至于太過擔(dān)驚受怕。
她說,她會好起來的,等到走過那條夜路之后,她就會去到彼岸啦,然后,她就會重新回到了這里,只不過是以另外一個人的身份和記憶。
請不要再等她了,因?yàn)樗补浪悴缓?..
那一條黑乎乎的夜路,她要走多長久。
....
那一天,那一個下午,那一個晚上,那長長又短短的時間,她躺在床上,一下子說了很多很多,他在一邊默默地聽著,由始至終都是在點(diǎn)頭,全程只說了兩句話。
“累了就睡一覺吧,睡一覺就不會痛了,夜路太黑不要怕,就在原地等一下,我很快就會來找你的?!?p> “我說了永遠(yuǎn)要和你在一起,永遠(yuǎn)有多遠(yuǎn),我其實(shí)也不知道,但不是區(qū)區(qū)的一場病,還有死...就能斷絕的?!?p> ....
“白癡,”她在最后一刻跟他說,“說什么蠢話,別讓我看見你,我討厭你,你給我走開,我不想...”
“不想再看見你了啦?!?p> ....
有人在風(fēng)中急速地奔跑,是一個不怎起眼的男人。
任誰一看都不會覺得他像是什么可以拯救世界的英雄。
可就是這樣一個普通的男人,他那瘦削的身體里在槍口噴火前的那一小段時間內(nèi),竟然如同出錯那樣,爆發(fā)出宛若獵豹般的力量。
那個男人沖破了雨幕和大門,競跑的速度甚至可以堪比在雅典奧運(yùn)會飛馳的那個號稱是‘飛人’的運(yùn)動員,所有人都在目瞪口呆的望著他的身影,包括那臺上那個馬上就要扣下扳機(jī)的男人。
醫(yī)生說,不要試圖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圍之外的事情,言下之意就是指見義勇為不一定是一件好事,往往得不償失,賠了夫人又折兵。
可健太他還是毅然決然地上了,他自己也說不出去究竟為什么要這樣做,那個唱歌的男人的死活又與他何干,但他就是控制不止地沖了過去。
在悲劇發(fā)生之前,他一把奪過了男人的手槍,讓發(fā)生偏離的彈道擦過男人的額頭,射入天花板上的一盞彩燈。
隨后,他騎在那個的男人的身上,用無法拒絕的力量搶走他的槍,將那把槍丟到一邊,又掄起拳頭,無懈可擊的砸在身下那張悲哀的臉上。
“混賬,”他憤怒地大吼,“你要是真心求死,能不能去別的地方死,找個沒人的地方,別他媽來這里!”
“老子是欠你的么?”
“那么好的一個晚上,那么難得的開心,就讓你這混賬給毀了!”
臺下的人們面面相覷,同樣是任誰也沒有想到,前一秒舍己為人的大英雄,在下一秒竟然說出這種勸人去死的話來,活脫脫地變成了一個口出惡言的王八蛋。
而那些當(dāng)時沒有出手,自覺輸人一頭的男人們似乎察覺到自己表現(xiàn)的機(jī)會要來了,于是乎,他們在身邊女性的殷切目光下,很是爺們兒地站起來。
他們精神抖擻,抬起食指,便是指著臺上毆打歌手的健太大喊,“干什么呢你,你是混哪條道的,知道我是誰不,我有說過讓你擱這打人了么?”
“住手,無端端干嘛打人,神經(jīng)病么?”有的人附和著說。
一時間,他們責(zé)難的呼聲此起彼伏,就像門外的大海一樣洶涌,正在打人的健太忽然停下了手,目光冷冷地掠過那些指責(zé)他的人們,惡膽橫生地說了一句...
“閉嘴,你們這群沒種的垃圾?!?p> 男人們一聽這話,當(dāng)即不樂意了。
尤其是那幾個聲稱這個場子歸他們管的精神小伙,其中有一個留著黃色長發(fā)的小伙立刻抄起酒瓶子沖上臺去,對著健太的腦袋,呼啦就是一頓猛砸。
沒兩下,那個玻璃瓶子就碎了,酒液和血液如涓流般淌滿了健太的臉。
精神小伙似乎把這個當(dāng)成是勝利的象征,他高高地舉起來那一支只剩下瓶頸的玻璃瓶,大吼著說,“X你的媽,知道錯沒,你這是什么語氣跟你爹說話呢?”
健太沒有還手,似乎在那幾下重?fù)糁?,他終于從毫無道理的憤怒中醒悟過來,回歸到原本就是不怎么喜歡鬧事的那個慫包。
他哆哆嗦嗦地站起來,腳步微顫。
在眾人的注視下,他一步一步地往門外挪去,右手揣在兜里,里面的那幾根手指像是男人撫摸手槍那樣,輕輕地摩挲著一張紙牌。
那張據(jù)說可以要人性命的紙牌。
而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對這張紙牌一無所知。
那個打他的精神小伙還站在他的身后,得意洋洋地說,“知道后果了沒有,這就是惹毛你爹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