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shù)谝淮温犅動幸粋€男人追求阿姨的時候,健太的反應無疑是錯愕的,甚至可以說是有些不知所措,一度懷疑起那男人靠近阿姨的目的,其實是在圖謀她的身家。
這個疑慮持續(xù)了很久,整個過程他倍受煎熬,直到他親眼目睹男人開著一輛只有在雜志上才會出現(xiàn)的豪華轎車來到他們家門前,心里才打消了這個顧慮。
而當他看到那個衣著得體,面容端正的男人從容地打開車門,從精致而又昂貴的車廂中走出來的時候。
他意識到一件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正在發(fā)生,并且無法改變地走向它應當出現(xiàn)的地方,橫截在他和阿姨共有的人生里。
過往的平平無奇似乎終于要開始發(fā)生一點變化了。
顯然,那個男人是帶著愛情走來的。
哪怕彼時的健太從來沒有談過一次戀愛,甚至連女孩兒的手都沒有牽過,可他還是意識到了這個男人身上的浪漫甜蜜氣息。
富有感染力,那大概就是愛情吧。
他沒有理由地想。
健太驚訝地看著那輛轎車上的一個大寫的‘B’,還有連接在‘B’旁邊的一對銀色的翅膀,以及車前杠下的那一連串數(shù)字為‘8’的車牌號碼。
黑色的車漆在日照下閃閃發(fā)光,仿佛用力地彰顯著什么,男人帶著他那仿佛不滅的笑容,在那個日暮黃昏之前,微風拂面的下午,緩步走來。
一個遲來了很多年的下午。
在所有的熱枕即將泯滅之際,在所有的盼望歸入灰燼之前,阿姨似乎終于找到了一直在歲月中等待她的那個人。
那個對她來說是生命中頗為重要的人,于那時那刻,終于姍姍來遲地來了,一如年少無知時的詩歌一樣,出現(xiàn)在她的視野里。
男人誠懇地說,他不在乎她的過去是怎樣,他在意的,只有他和她的未來應該如何,他不介意她有一個孩子,也可以尊重她的意愿,不舉辦什么婚禮。
阿姨看著男人,久久地、癡癡地看著他那黑白分明,但又無比深沉的眼眸。
站在遠處旁觀的健太感到一陣錯愕,因為從有記憶開始,他從未在阿姨的臉上看到這種宛若懷春少女一樣的表情。
那么的柔軟,那么的羞澀,就像一朵在溫室里成長的花兒,仿佛從未經(jīng)歷過風雨,仿佛從未見識過人心的本色,滿懷清晨第一道陽光般的熱切和渴望。
她眉頭微皺,似乎有責怪的意思,似乎是想親口跟眼前的這個家伙說,你早干嘛去了,怎么現(xiàn)在才來呀?
但現(xiàn)實中,她到底沒把這些話說出口。
短淺的沉默隨著灰塵,在空氣中懶散地漂浮著,陽光拉長的細線,就像拔絲土豆的拔絲,彌散著一股蜂蜜糖漿的可愛味道。
她的目光柔和,但又不是堅硬。
她忽然間嘆口氣,輕細的聲音仿佛落葉,輕飄飄地降落在追隨著微風搖晃的草地上,泥土和青草的混合氣息中,花一樣的少女盤膝而坐。
她輕輕地合上了某本帶有濃濃愛戀意味的青春愛情小說,一個關于少女對愛情的憧憬,被她小心翼翼地收藏在心里。
只為了等待未來的某一天,有一個人帶著漫天的陽光走入她的生命當中,耗盡光明,用他的笑容照亮她這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
然而,那些幻想中的美好終究只是曇花一現(xiàn),一如樹葉落地之后,面臨的只有腐朽,那本浪漫的小說在女孩不經(jīng)不覺之間,就被不知道誰給替換走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本破破爛爛的書,簡陋的封面上寫著一個三教九流的名字,腐爛的紙張則寫滿著現(xiàn)實中的種種無奈。
就像某部電視劇里說的,天地無數(shù)有情事,世間萬般無奈人。
于是,在那天午后纖細的光線中,她只是輕輕地捋了一把頭發(fā),淡笑著說,孩子現(xiàn)在還小,正是要刻苦用功的年紀,我不想打擾他,所以...
我們兩個之間的事,你要是愿意等的話,還是再等一等吧。
至少等他過了高考這一關再說。
要是不愿意等,我也不強求你,你是個很好的人,我會祝你幸福的。
男人頗為成熟的臉上卻沒有表露出絲毫的失望,在屬于他的那個寧靜午后,他大膽甚至可以說是放肆地往前走了一步,將健太的阿姨摟在了自己的懷里,用最溫和,最輕微的聲音,對著這個被他俘虜?shù)呐苏f,不要緊,我等得起。
那道宣言一樣的聲音低不可聞,仿佛一根蛛絲般的線,卻是用一種肉眼難以看見的方式,連接在他們之間,可那時候的健太不知為何卻能聽得無比的清楚,仿佛男人的話不是在阿姨的耳邊說的,而是在他的耳邊說的。
但這無關緊要,最重要的是,在男人說出宣言的那一刻,他已經(jīng)像他的阿姨一樣,淪為了男人的俘虜了,他沒理由地相信那個男人深愛著他的阿姨,他迫切地認定這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就像很多韓劇的橋段一樣,一次錯過了,便等于永遠。
他覺得不能因為自己的緣故而耽誤了阿姨。
為此,他在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里都表現(xiàn)得寢食不安,這種狀態(tài)一刻不停地折磨著他,讓他無心學習,焦慮地思考著應該怎么勸說阿姨。
直到又有一天,他路過學校附近的一家酒店。
忽然間,他不經(jīng)意地往玻璃門那里一瞥,看到了那個男人和班里的一位打扮入時的漂亮女同學從酒店大堂里有說有笑地走出來。
女同學的頭發(fā)濕漉漉的,顯然是剛剛洗完頭,男人摟著她的腰,兩人近乎是依靠在一起,雖然年紀相距較大,但這并不妨礙他們之間的親密無間。
隨后,他們都愣住了,女同學看著健太,男人也看著健太,而健太則同時看著她們,六目相對,不知所措。
最后還是依靠男人用他那富有感染力的笑聲打破了彼此的沉默。
“喲,小太,怎么這么巧啊,”男人依舊彬彬有禮地笑著說,“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吃個飯啊,今天剛好路過這里,就順道過來見見我干女兒?!?p> “嗯,這是我干爹。”女同學也說,語氣冷淡。
“你們認識?”男人詫異地看向身邊的女孩。
女孩點點頭,說,“嗯,同班的。”
“原來你們是同學啊,既然這么有緣分,那就省得我來介紹了,”男人擺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來,“一起吧,就附近的一家法國餐廳,位置已經(jīng)訂好了,三個人也不怕,去到再跟服務員說加多一個位置就沒問題了?!?p>

樂土土土土.
新年快樂,牛年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