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三:戲子無情卻有情7
江鳶失笑,從第一個世界她就知道,名利場上的人習慣了將人往壞處想,所以萬事都會做最壞的打算。
她直起身,終才直視老太太,脊背挺直,儀態(tài)落落大方。
“老太太想岔了,輕秋梨園中長大,本是打算將畢生都獻給這戲臺子的。或許在您可能理解不了,但后宮深墻中,哪怕是錦衣玉食,榮華富貴。在輕秋心里,也不如這三寸戲臺,瓦不遮雨,頂不避風。與其當一個后院中依附男人而活的菟絲子,還不如靠自己一身技藝,活得更踏實自在?!?p> 周老夫人聽了江鳶的話,先是仔細打量了她的神色一番,見她神色磊落不像是說謊,這才放松了神態(tài)。
“原是老身誤會步姑娘了,此行本就是為了我那癡心幺孫向姑娘提親,既然已經得知步姑娘之意,老身就不再多留了。”說罷就起身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側頭看了一眼:“偷聽到了吧?人家無意于你?!?p> 周裴疆垮著臉從門外走出來,頗為怨念的瞪了江鳶一眼,似乎很是生氣。而江鳶卻覺得這家伙的面部表情極為豐富,頗為有趣,回了一個微笑。周裴疆的怒火一下氣楞在了臉上,嘴角莫名其妙的跟著江鳶掛上笑意,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打算再次回頭狠狠的瞪江鳶一眼。然而此時他已經跟著老太太快走到大門口了,江鳶只是遠遠的看到周裴疆回過了頭,卻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只當他回了個頭而已。
第二日一早,就在江鳶吊嗓子的時候,于墻頭上再次見到了周裴疆。他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看到站在回廊下的江鳶,頓時神色就變得委屈起來。
“你為什么不喜歡我!”
江鳶見他一只腳掛在墻頭,身子也晃晃悠悠的,不免有些擔心:“你先下來吧?!?p> “不!你不告訴我理由我就不下來!”
江鳶無奈:“下來就告訴你?!?p> “真的?”
江鳶點點頭。
只見周裴疆三下五除二,手腳麻利的爬下了墻頭,站到了江鳶的面前。咧出一口大白牙,示意她:你可以說了。
“你是周將軍府的小公子,我卻只是一介戲子。我們的身份如云泥之別,我又怎么可能真正的嫁給你呢?哪怕是嫁,也是一頂小轎從側門抬進去罷了?!?p> 周裴疆一下子激動了起來:“我周裴疆要是娶你,肯定是八抬大轎,明媒正娶!怎么會讓你做???”
江鳶莞兒一笑:“那你現(xiàn)在能做主嗎?”
周裴疆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蔫了下去,他知道她心性高潔,不然又怎么會先拒絕了皇帝,又拒絕了自己的祖母。雖然他是真的很想娶她為妻,但……
周裴疆抬起頭,眼神堅定,似乎在這一刻成熟了:“輕秋,這次是我魯莽了。我會做大將軍的,你一定要等我,等我成為大將軍哪一天,一定帶著十里紅妝,鳳冠霞帔的來娶你?!?p> 江鳶看著少年眼里的認真,答應了。但是內心卻怎么也笑不出來,他成為大將軍那一日,山河破碎風飄絮,繁華的盛景最終化為荒涼,曾經鮮衣怒馬的少年,又該怎么應對呢?
周裴疆從哪一日之后就來的少了,他要上習武場習武,在下次回來的時候得到父兄的認可才能去往前線。雖然每次來卻都是爬的墻頭,從不走正門,也不忘給她帶些小玩意,慢慢的江鳶也逐漸有了一匣子的禮物,慢慢學堂里的小蘿卜頭和先生都認識了周裴疆。
有一次江鳶獨自去學堂的時候,李思還拉她到一邊問她和周裴疆的關系,當江鳶說道他們沒有關系時,李思還為周裴疆說話,說他是個可值得托付終身的人,勸江鳶不要錯過。
江鳶咂舌,明明周裴疆第一次來的時候,李思可不是這么說的?,F(xiàn)下到又變了口風,真不知道周裴疆給他們灌了什么迷魂湯。
日子就這么平淡而溫馨的過去,然而就連得到了步輕秋記憶的江鳶都沒想到,山河的傾頹會來的這么快。
這一日,一則消息猶如驚雷在京城上空炸開:匈奴突然發(fā)難,襲擊邊境,周大將軍和小將軍為守住邊境重城,全力出擊,奮不顧身出城欲斬殺匈奴首領,陷入匈奴的包圍,奮戰(zhàn)兩日后全軍覆沒,無一人生還。
縱使她早就知道這件事會發(fā)生,但江鳶真正聽到時心中也是一驚,周家滿門英烈,現(xiàn)下頂梁柱倒了,家中唯余幼子,又該是如何悲痛。
而周裴疆逍遙無慮的當了小半生的紈绔,現(xiàn)下遮風避雨賴以依靠的父兄去了,他一人又該如何撐起十萬周家軍和周家的時代相傳的勇武忠孝之名。
她下意識站起身,卻又不知道該不該去,最終她還是隨了自己的心意。江鳶站在周家的大門口,牌匾上早已掛上白綾,所有人身披縞素,氣氛悲痛且壓抑。她不知道站了多久,看到遠遠來的送葬隊伍,兩具沉甸甸的棺材,似是聲嘶力竭的奏樂,漫天飄飛的紙錢。江鳶無意識的紅了眼眶,她遠遠的看著周裴疆站在中間,懷抱著一只正方形大小的盒子。他也看到了站在角落的江鳶,眼里閃過掙扎,他此刻恨不得撲到她的身邊大哭一場,可是他不行,父兄死了他就是這個家中唯一的男人,他得擔起這份責任。周裴疆默默收回眼神,看著自己家門口高掛的將軍府牌匾,黑沉沉的眸子里照應出落下紛紛的紙錢,有什么東西不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