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孤裳祭

  翌日,亓官銘歌被唐翔帶至安悅面前,他一身囚衣,頭發(fā)也因沒有打理變得雜亂,可依然難掩他詩華自氣的風(fēng)度,且他目光澄亮,顯然心胸明凈,至于他為何要幫岳婷,定是有什么隱情了。

  安悅屏退了所有侍奉的宮人,連唐翔都遣了出去,獨留下亓官銘歌,就是想讓他說出隱情。

  走到他身邊親自去扶他。“亓官先生,這里沒有旁人,快起來吧?!?p>  看到她包扎的雙手,亓官銘歌自責(zé)非常,若非自己沒有勸止住岳婷,她又怎會被火燒傷了雙手,便跪地不起。“娘娘,罪臣有罪,理應(yīng)如此。”

  見他不肯起來,安悅只好說道:“亓官先生,你也看到本宮的手受傷了,你若再堅持,本宮的手怕是難好了?!?p>  她一向器重自己,自己本就被關(guān)進了天牢,結(jié)局只有一個死,她卻將自己從天牢里提出來,就是想給自己機會,這等知遇之恩難以還報,可自己竟縱容岳婷害她,如何還有臉面面對她?

  安悅無奈,便佯裝手疼?!鞍?,好疼?!?p>  火燒之痛無與倫比,亓官銘歌再無法視而不見?!澳锬铮靷饔t(yī)?!?p>  “本宮以為,亓官先生當(dāng)真一心求死,沒想到還是會關(guān)心本宮?!卑矏傔@才說道:“既如此,就說明亓官先生心里并沒有放下一切,或是對本宮還存有內(nèi)疚?”

  “娘娘。”亓官銘歌低下頭?!澳@是何苦呢?臣做下這等事情,害娘娘差點喪身火海,娘娘不該救臣的?!?p>  “你也知道本宮是在救你?”安悅反問道:“亓官先生心思玲瓏剔透,卻又如何要想不開呢?本宮既然要救你,就說明本宮并不在意也并不相信你會這么做,你又何苦在意,為難自己?”

  一席話說得亓官銘歌無地自容,她這般信任自己,自己卻為了心中執(zhí)念罔顧于她,不禁掩面痛哭。“娘娘,罪臣有愧于您。”

  任他哭了一陣宣泄出心中的負罪,安悅覺得是時候了?!柏凉傧壬浆F(xiàn)在為止,本宮都認為你是太子太傅的不二人選,倘若你真是背國之人,那么今日就當(dāng)本宮多事,你自回到天牢等待處決,倘若你沒有背棄蜀國,那么請你洗清你的罪名?!?p>  安悅讓他沒有選擇,就算想死,也得背上叛國的罪名,亓官銘歌此時又被安悅不計前嫌和動之以情的行為感動,根本想不了那么多,遂脫口而出。“罪臣豈是叛國之人!罪臣不過是在履行諾言罷了?!?p>  “哦,什么諾言?”安悅抓住了重點?!熬棺屫凉傧壬活櫳酪惨袷??”

  抬眼,看到她眼中真摯和懷有希翼的目光,亓官銘歌的負罪感無以復(fù)加,為了昔年承諾,竟一再包庇岳婷,險些讓她喪命,她卻依然想要保住自己,這等信賴與真誠,何以償還,復(fù)伏首于她腳前?!盎屎?,臣對不起您。”

  知道他也不會起身,安悅索性團身坐到他面前,另一手虛扶了他?!柏凉傧壬慵扔X得對不起本宮,就該讓本宮知道你到底哪里對不起本宮了,你說是與不是?”

  到這時候,她都還在給予自己足夠的尊重,使自己的叩拜之姿顯得不那么卑微,亓官銘歌也無法再隱瞞,慢慢說道:“其實,我與岳婷早年前就已相識,互生愛意,后來,江國動亂,江國國主想將岳婷嫁往蜀國尋求蜀國庇護,而當(dāng)時陛下剛登基不久,也需要周邊的屬國支持,岳婷就這樣成了慶妃,我便立誓,要護她一生,并隨她進入朝堂,只為伴其左右,可是,自她成了慶妃之后就性情大變,她欲望太多,想要的東西也太多,先皇后去世后,陛下又迎娶您做了皇后,她心里十分不甘,她認為你和她都是公主,為何陛下沒有選擇她而選擇了你,是因為她江國弱小嗎?因此,她的欲望更加無法收拾,再后來她看見您喝暖宮的湯藥,知道您難以受孕,甚至想將您取而代之......”

  聽到這里,安悅的心像是被什么猛擊了一下,疼痛不已,難怪自己與陳彥在一起兩三年都沒有懷孕,難怪慕容愉總是讓自己喝什么湯藥,原來,自己是不能有孕?難道是之前小產(chǎn)傷了身體?作為女人不禁難受卻又覺釋然,自己都已經(jīng)要離開陳彥了,何故還要在意自己能否有他的孩子呢?

  然亓官銘歌并不知曉安悅不知道自己不能有孕一事,在他看來,安悅既然在喝暖宮的湯藥,當(dāng)是知道的,所以老老實實的繼續(xù)說道:“臣也規(guī)勸過她,奈何她就是聽不進去,便在中秋夜陛下放天燈之機射落天燈引起悅?cè)A宮大火,讓您身陷險境,臣知道這件事后不但沒有揭發(fā)是她所為,反而想著要幫她遮掩過去,臣有愧于君恩,有負于娘娘的器重,所以,臣只求一死,只望能贖去一身罪孽。”

  他既是為了誓言,也是為了曾經(jīng)所愛,不論如何,因他的故意隱瞞,使悅?cè)A宮大火喪生了十幾條人命,跟隨了自己十?dāng)?shù)年的桑兒也命喪其中,可是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真正參與,他唯一做錯的就是隱瞞,而這一切的原因只因他對自己諾言的遵守,這樣一個重信守諾的人有罪,卻非罪無可赦,反倒是他堅守諾言的品格,就算面對生死,亦未動搖。

  安悅聽后很感慨,也為桑兒的死傷心遺憾,但斯人已逝,如果為了桑兒罪責(zé)于他,他是否也是無辜?

  而他這樣真性情的人是可以托付之人,倘若自己離去,陳曄也要交托給信得過的人才行,他就具備這樣的品性。“亓官先生,想必你在對錯與守諾之間也曾無比掙扎,否則你怎會想要以死來恕罪?正因如此,反而顯露出你重信守諾,高潔善良的品性?!?p>  “娘娘,您不恨我?”亓官銘歌很難相信自己的隱瞞造成的許多傷害,她竟沒有怨懟。

  “不是不恨你,而是你沒有錯,本宮該從何處恨你?”安悅?cè)缡钦f道:“難道你信守承諾有錯?這不過只是你選擇了你認為更不會違心的方式而已。”

  “娘娘,可是,可是這差點要了您的命?!必凉巽懜铔]想到她能這樣了解自己的內(nèi)心,越發(fā)難受。

  “可本宮不是還好好的活著么?”安悅說道:“既然你認為你有罪,在國法上也確實犯了包庇之罪,那么本宮便要罰你,你可認罰?”

  “任憑皇后發(fā)落,臣無所不從,即便讓臣立即去死,亦是該當(dāng)?!必凉巽懜韫Ь捶?。

  “本宮要你繼續(xù)教導(dǎo)太子,一生輔佐絕無二心,你可能辦到?”安悅語氣認真。

  亓官銘歌難以置信,她竟然還愿意讓自己教導(dǎo)太子,并讓自己輔佐太子!她非但沒有處罰自己,還給自己一生的光明和前途。

  見他怔愣的神情,安悅再次說道:“亓官銘歌,可能辦到!”

  她的寬容令自己已無從拒絕,惟有謹遵懿令,用自己一生的忠誠回報,亓官銘歌鄭重回道:“臣亓官銘歌在此立誓,教導(dǎo)太子,輔佐太子,終身效忠!”

  “本宮相信你。”安悅露出寬慰笑意。

  如此,陳曄已托付良師,慕容愉也遠離自己,自己便沒有什么牽念了。

  身為皇后,要真的離開定是不能,安悅留書一封,前往承安寺為國祈福,名義上能安撫朝臣,私底下也能離開陳彥,只有遠離他們,方能與他們平安,這一去,未有歸期。

  陳彥下朝后回到宮中陪伴安悅,沒想只看到這封留書,當(dāng)下趕往承安寺,卻不得見人,他不明其意,只能時常跑到承安寺里來見安悅,奈何安悅就是不肯相見,對于安悅時冷時熱,若即若離的情感,陳彥已猜不出她真正的心意。

  “我的心意,只想你永世長安?!卑矏偣蛟诜鹣袂膀\祈福?!瓣悘?,時間久了,你就能淡忘我們之間的感情了。”

  越皇宮,皇后于婉剛給太后張翎請完安回來,路上,想起和張翎的談話,被拓跋承旭貶去涼州屬地的安王拓跋承璟墜馬身亡。

  貼身宮女也聽得清楚,不由擔(dān)心的說道:“娘娘,明眼人都知道,安王墜馬身亡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而是陛下不肯放過安王。”

  “皇家之事,豈容你一個小小宮女胡說?!庇谕窈螄L不知,拓跋承璟在他母后的攛掇下同拓跋承旭爭奪皇位,雖敗卻仍乃后患,拓跋承旭豈肯輕易放過他,什么意外墜馬身亡,不過是在朝堂上有個合理的說法而已。

  小蕓止了一會兒聲,到底還是沒忍住?!澳锬铮臼菗?dān)心,您已經(jīng)兩個月未來月事了?!?p>  小蕓是自己的貼身宮女,怎會不知拓跋承旭和自己并未同過房,于婉不由抓緊了衣襟,心慌得就像要蹦出來一樣,她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拓跋承旭行事狠毒,連貶去偏遠涼州之地的拓跋承璟他都不放心,硬是要把拓跋承璟逼死才算作罷,自己如今有了身孕,他豈會放過與人私通,珠胎暗結(jié)的自己?他本就是在利用自己,自己出了這等事情,他正好借此機會除掉自己,好讓他心里的那個人坐上皇后的位子。

  單是自己一人倒無甚所謂,反正自己一生注定孤苦沒有未來,可是身后的族人要怎么辦?受自己牽連之罪,或流放,或貶黜,還要背上自己給他們帶去的污名。

  于婉自知事大。“除了你,沒人知道吧?”

  “娘娘,自是只有奴婢一人知道,可這也瞞不了啊,時間一長,您這肚子......”小蕓看向她的肚子,沒有把話說完。

  于婉怎會不知自己的肚子會一天天的大起來,現(xiàn)在,究竟有什么辦法?

  心煩之際,正巧看見路過的謝全,小蕓拔腿就要去找他,于婉一把拉住,她不想讓自己懷孕的事讓謝全知道,免得牽連了謝全,但是小蕓心里想著于婉安危,也是為了自己著想,甩開于婉的手?!澳锬?,您到現(xiàn)在還顧及他?可是,他總該要給個辦法才是。”

  一晃眼就跑到了謝全面前?!坝鶅?nèi)大人,皇后娘娘有要事傳喚?!?p>  經(jīng)過那一晚醉酒之后的逾越,兩個人就算在宮里撞見也會遠遠避開,眼下卻突然要見,謝全不明其意,但該面對的總歸要面對,謝全只好跟著小蕓面見于婉,禮數(shù)周全?!爸x全見過皇后。”

  “謝大人免禮?!笨粗媲靶膬x之人,于婉不知該說什么。

  兩人竟就不說話靜靜的站著,小蕓著急了,說道:“謝大人,那天晚上......”

  謝全正聽著,于婉卻又后悔了,忙打斷她?!靶∈|!”

  “娘娘,這都什么時候了,這事關(guān)您的生死??!”小蕓不顧她的阻止,對謝全說道:“御內(nèi)大人,娘娘有了你的孩子?!?p>  音落,于婉只覺無地自容垂下了頭,謝全更如晴天霹靂,自己也知道她跟拓跋承旭只是名義上的夫妻,拓跋承旭只是為了借她之名堵住朝臣之口。

  一時無措,謝全整個心里就只有慕容愉,奈何酒醉之后與于婉有了夫妻之實,還有了孩子,這下該怎么辦?

  自己雖深愛慕容愉,卻也不會對自己做下糊涂事而不認的人,可她的身份是皇后啊,縱然自己愿意承擔(dān)責(zé)任,但彼此的身份又如何跨越?

  看到他驚異恐慌的神情,于婉也很清楚,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沒辦法解決,即便告訴了他又能怎樣,反倒給他增添煩惱?!爸x大人不必憂心,本宮自有辦法?!?p>  聽到她這樣說,謝全既負罪又內(nèi)疚,是為自己對她做下的事負罪,可她偏偏還不要自己承擔(dān),這樣一來,自己成了什么人?敢做不敢當(dāng)?!澳隳苡惺裁崔k法?”

  小蕓擔(dān)憂的附和?!皩Π。锬?,您有什么辦法?”

  不由自主的摸向自己的肚子,一個女人,一個母親,哪有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環(huán)繞膝下?恐怕這是所有女人都想要的生活。

  可是,若因為做母親的私心而不顧家人安危,心上之人的安危,那這樣的代價誰都無法承受,況且,即便自己不管任何人要強行生下孩子,可事情一旦捅出去,自己被處死,孩子又如何能夠平安出世,所以,這個孩子,從一開始就不應(yīng)該投身自己腹中。

  于婉平靜的說:“這孩子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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