幔帳低垂、燈火搖曳,韓嫣兒在萬分難耐的頭疼中緩緩睜開眼睛。她痛哼出聲,床邊便圍了重重人影,以張老夫人為首的張家婦人們里三層外三層的噓寒問暖,一盞茶的功夫后,頭腦木然的韓嫣兒才從嗓子中憋出了句:“我要喝水。”一時間茶水、蜜水、燕窩、雪蛤端上來四五盞,弄得韓嫣兒以為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絕癥。
用過膳食,韓嫣兒才徹徹底底的清醒過來,在張家人七嘴八舌地敘述中,得知自己昨夜醉酒,回房便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雖然頭痛身疲,韓嫣兒卻還惦心昨夜陸晚舟和韓墨兒有沒有成事,她窺探著每一個張家人的面色,確實(shí)發(fā)現(xiàn)了她們舉止、笑容頗不自然,似內(nèi)心有鬼。
好不容易打發(fā)了張家人,韓嫣兒獨(dú)獨(dú)留下了張清華。張清華面色灰敗,發(fā)飾凌亂,一夜似老了十歲。
韓嫣兒捧著茶碗,細(xì)細(xì)地濾著飄在滾水上的茶葉子,一言不發(fā)。她等著張清華主動開口,告訴她韓墨兒昨夜與人私通被撞破,告訴她韓墨兒這輩子只能嫁給一個無品無級的鄉(xiāng)下佬,告訴她韓墨兒今生將慘淡收場,將一輩子仰望她的錦繡前程。可是,張清華卻遲遲未開口,坐立難安、欲言又止。
韓嫣兒心中罵了聲“上不得臺面的東西”,棄了享譽(yù)盛名的淑女之姿,忍不住問出口:“昨夜可成事了?”
“???哦,未…未成?!睆埱迦A唯唯諾諾。
“什么?”韓嫣兒一個手滑,將茶水灑在了襦裙上,黃褐色的茶水氤氳開來,讓張清華想起了昨夜韓嫣兒裙子上的尿跡,下意識嫌惡的皺了皺眉。
“未成?怎會未成?那傻子喝了那么多浸藥的酒,一定會睡得人事不知,怎么會未成?你們?nèi)绾无k得事?”韓嫣兒厲聲相問,并未在意裙上的茶漬。
“陸…陸晚舟中途反悔,不干了。他…他怕出事?lián)?zé),連夜跑了?!睆埱迦A站在廳中,縮著脖子一字一頓的說完了整句話。
“廢物!上不得臺面的鄉(xiāng)巴佬!你也是個廢物!廢物!看回去我娘親怎么收拾你!”韓嫣兒對韓墨兒存著畸形的恨意,如今她又擋了自己嫁入皇室的路,一直盼著韓墨兒悲慘下場的韓嫣兒這回真的氣急了,手顫抖著將茶碗憤然往桌上一放,又濺出了一些茶水灑在了裙角和地面。
看著身上和地面的污漬,韓嫣兒怒不可遏,向門口喊了一聲:“進(jìn)來一個人收拾,杵在門外干什么呢!”
一個守在門外的小丫頭趕緊推開門撲了進(jìn)來,小丫頭年紀(jì)小,是韓嫣兒院子中三等丫鬟,平常不在韓嫣兒身邊伺候,見了主子動怒,心中慌張,一下子看到主子身上黃黃褐褐的顏色,沒經(jīng)大腦就驚慌地冒出一句:“啊,小姐你是又尿了嗎?”張清華上來捂了小丫鬟的嘴,已然來不及阻止。
“什么?尿了?誰又尿了?”一怒未平一怒又起,韓嫣兒怒意滔天,“粗鄙的下人,今天本小姐就教教你怎么說話!”剛要出言懲戒小丫鬟,韓嫣兒腦中忽然閃過幾個凌亂的記憶碎片,醉酒、尿急、假山、如廁!
她的責(zé)難戛然而止,目光空泛的努力拼接七零八落的記憶。韓嫣兒的手慢慢的握緊,指甲摳進(jìn)手掌的肉中,她似木偶一樣緩緩低頭看了一眼裙子上的茶漬,“??!”的一聲驚叫出來,隨即暈了過去。
又是一番兵荒馬亂。韓嫣兒昏迷還未醒,她的幾個丫鬟,除青鸞外,全都跪在院子中。張家可以圈禁了自己家的仆婦,讓其莫名失蹤,但對韓嫣兒的丫鬟們卻不好約束,這些丫鬟們都看見了韓嫣兒被婆子們抬進(jìn)院子時一身尿污的樣子,雖然知道丫鬟們?yōu)榱俗约旱那俺?,定然不會在主子面前自找晦氣,但為保妥?dāng),張家也給她們送上了不菲的銀錢以求封口。
韓嫣兒與張清華密談時,摒棄了左右,這些丫鬟便只讓一個三等的小丫頭守著門,其他人去了耳房秘密分錢,沒想到這個分錢都沒有份的小丫鬟,一句話就將大家都想秘而不宣的事情泄了底。
韓嫣兒醒了暈,暈了醒,憤羞難當(dāng)?shù)卣垓v了幾個來回,差點(diǎn)去了半條命。張家上下人人愁云慘淡,若二品大員極受寵愛的嫡女死在此處,張家?guī)纵呑哟蛳碌幕鶚I(yè)將全盤傾覆,下獄受刑也未嘗可知。
吱呀,院門被打開,韓墨兒一身花團(tuán)錦簇的走進(jìn)了韓嫣兒的院子。她晃著肥胖的身子插空穿過跪了一院子的丫鬟,又推擠過重重張家人,來到了韓嫣兒的病榻前,此時,韓嫣兒剛剛轉(zhuǎn)醒過來,睜開眼就看到一臉關(guān)切的韓墨兒,心中怒極,恨不得撕了這張憂心忡忡的胖臉。
“妹妹怎的病了,昨夜飲酒時不是還好好的?啊,想是飲酒過量,傷了妹妹。哎,你就是瘦弱體虛,你看我身體多好,除了多跑了幾趟茅房,什么事都沒有,哈哈?!甭犓岬矫┓浚緛硪姷巾n墨兒就心堵的韓嫣兒,又聯(lián)想到了自己昨晚的污穢模樣,這讓一直以雅致高潔自居的她又一次氣血翻涌,暈了過去。
再一次兵荒馬亂,韓墨兒退至人后冷眼瞧著,忽然感覺一道目光劈開重重人影砸在自己身上。韓墨兒順著看過去,發(fā)現(xiàn)是韓瓊兒,雖然她很快地移開了目光,但韓墨兒還是在其中感覺到了濃重的恨意。
恨意?韓墨兒挑起一邊長眉,對我嗎?我還沒有恨你們,你們倒喧賓奪主,怎么好意思?韓墨兒唇角噙著笑,慢悠悠地踱步到韓瓊兒身旁,看到她正扶著張清華順氣,張清華此時氣息微弱,看著隨時都可以去見閻王。
沒有人管張清華,只有韓瓊兒垂淚守在身旁。
“姨娘這是憂心嫣兒?嘖嘖,姨娘真是良善,平時嫣兒待姨娘并不親近,你還能如此待之,那個成語怎么說的了,以德報怨?不對不對,不念舊惡?不對不對,臭味相投?哎呀,你看書到用時方恨少啊。”韓墨兒輕狂頑劣,句句如刀扎在張清華和韓瓊兒心上。
韓墨兒抬眼看向韓瓊兒眼底,驀地收起臉上的笑容:“瓊兒,姐姐勸你一句,一定要多讀書,讀書而知禮,也就懂得了為人行事,何所為何所不為?!毖约按?,她臉上又綻出傻傻的笑容,“莫要向姐姐一樣,想說個成語,還驢唇不對馬嘴,哈哈?!?p> 韓墨兒一直不知韓瓊兒是否參與此事,看言行應(yīng)該沒有,但剛剛的眼神卻又充滿恨意,不管如何,韓墨兒都給了她一句忠告,也是最后一句,若她真的行差踏錯,她便叫她萬劫不復(fù)。
張家人無法,只得由張九成帶著夫人赴韓府負(fù)荊請罪,只說了韓嫣兒醉酒污了衣裙,羞憤不已、氣血攻心,一病不起。其他的事只當(dāng)不知,一字不提。
聽聞韓嫣兒出事,又一病不起,大小孟氏心急如焚,用了韓守正當(dāng)年的情分,請了太醫(yī)院的太醫(yī),隨車去接韓嫣兒。心病難醫(yī),韓嫣兒回府后病病殃殃一個多月才逐漸好轉(zhuǎn),一切又回到了常態(tài),只是韓府老少對韓墨兒的恨意更深了。
退步青年
字?jǐn)?shù)較少,張家的風(fēng)波告一段落,明天新人物登場,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