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飄起雨來,清冷的山中更添了幾分傷感之意。
“月兒,”鐘淮的怒氣盡數(shù)消散,神色黯淡下來,語氣接近哀求,“我知你對蘇家深惡痛絕,如今我已替你除了他,你又何必執(zhí)著于離開呢?我不怨你騙我利用我,跟我回去,就當一切都沒有發(fā)生好嗎?”
不論何時,鐘月從未見過他如此頹廢的樣子,頭發(fā)被雨淋濕,緊貼著臉龐,眼中神采不再,看著竟可憐得緊。
她有諸多不忍,卻又明白他大婚在即,他們終究是沒有結果的!一時心軟或許會讓往后的歲月都困在牢籠。
下定了決心,就別再動搖了吧!
“我不愿?!辩娫吕潇o地說出這三個字,心卻像被剜了一塊似的疼得厲害。
鐘淮眼中的光徹底暗了下去,語氣冰冷,聲音還是忍不住顫抖,不甘心似地反復確認:“即使知道了我的心意,還是不愿?”
那就是說,他念了她這么多年,卻終究是他一人自作多情了?
她對他沒有愧疚,亦沒有愛。
沉默也就是默認了吧。
鐘淮卻忽而大笑起來,陰暗一掃而空,只是那笑意也透著寒意。他說:“本將軍既然決定要帶你走,何需你同意?”
話畢,幾個高大壯實的下屬無聲無息地圍了上來。
鐘月退無可退,一時情急,將匕首放在了自己的頸間,“我今日無論如何都不會和你回去的!許深,你不要逼我!”
幾個大漢頓時停下來了動作,不知是否該繼續(xù)抓人,看向將軍企圖獲取指令時,只見鐘淮臉上非同一般的怒意,眼神冷得能把人凍僵。
心里默默地感嘆一句:此女子,勇士也。
“就算是死,你也要離開?”
“是?!?p> 聽了鐘月的回答,唐先都難得地露出一個同情的表情:這個女人是真不要命了吧!
還不等鐘淮發(fā)話,遠處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那人高聲喊了一句:“放她走!”
馬蹄聲越來越近,來人竟是粱錦!
他翻身下馬,沖進了侍衛(wèi)的包圍圈,護在了鐘月身前,對著鐘淮又說了一遍:“放她走吧!”
看他這架勢,今天是鐵了心要護著鐘月離開了。
鐘淮不免覺得好笑,對他的態(tài)度已經(jīng)疏離了不少,連稱呼也換了:“王爺今日怎么這么閑,連我府上一個丫頭出逃也能驚擾了你,真是我的不是了!”
“蘇家小姐,何時就成了將軍府上的丫頭呢?”
他這話算是明面上揭穿了鐘淮的謊言,鐘淮卻絲毫不慌,自然而然地接下了話:“哦,這樣啊。那她就是罪臣之女了,意欲逃離,我將她押回京都又有何不對?”
“捉拿罪犯哪里犯得著煩擾將軍大駕呢?!?p> 兩人唇槍舌戰(zhàn),毫不退讓。
鐘淮不再與他一味爭執(zhí),反倒換了一副關心他的神情,“梁小王爺如此執(zhí)著于偏袒一個有罪之人,也不知她擔不擔得起?!?p> 梁錦不為所動,神情認真了幾分,看向了鐘月,話卻是對鐘淮說的,“我向她保證過,我會讓她走?!?p> 鐘淮聞之一笑,嘲諷道:“保證?因她答應替你揭發(fā)本將軍的罪行保證的嗎?”
鐘月心中隱隱不安,果然,鐘淮話鋒一轉:“那你可知她故意給你傳了假證據(jù),那封讓皇上大怒的信還是出自她手呢。一封信,差點讓王爺毀了前程,你竟毫不在乎,甚至還要繼續(xù)幫她?”
幫助鐘月的人一個個被他勸退,眼前的人也不例外,鐘月的心漸漸沉到谷底。
但梁錦只是臉色難看了幾分,仍不退讓。
鐘淮滿不在乎地繼續(xù)說:“她一開始就已經(jīng)拿定主意讓你輸了,你卻還要實現(xiàn)給她的承諾。梁錦,你還真是一如既往地傻。”
“不錯,我是真的傻?!绷哄\笑了,眼中卻被悲涼充滿,“有眼無珠,看不清狼子野心,還親手將利用我的人送上了高官厚祿的位置。”
他總算能反應過來,當年的搭救或許正是別人有意為之,虧他還滿懷感激多年不忘,如今想來確實是傻到家了。
身后的女子也不是他所想的單純,甚至算不上善良。可是他還是不能做到無動于衷,他了解了她的苦衷和不易,就沒辦法不去理解她。
既然她想走,就幫她離開吧!
別再像困獸一樣,別像他們一樣。
“鐘淮,”梁錦也不客氣地直呼其名,“這次是我輸了,我認!但我不會放棄,總有一日,我會找到真正的證據(jù)。大梁的天下,由不得你胡作非為!”
兩人之間橫著許多阻礙,多年的兄弟情此刻也分不清幾分真心,幾分假意,兩人的心情皆是復雜。
“你是為了大梁,還是為了她?”鐘淮忽而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鐘月不知道他說的是誰,但她隱約察覺出這兩人間還有別的糾葛,梁錦聞言身軀一僵。
原來一向溫和的人也會有震怒的時刻,似乎下一刻就要爆發(fā)。
“罷了?!?p> 良久,鐘淮讓開了,閉了眼,下了很大決心似的。
“滾吧!”
梁錦牽過馬,對她說:“走吧,別回來了?!?p> 鐘月無法忽視他眼中的落寞,她覺得梁錦似乎為她放棄了很重要的東西,她卻無以為報,甚至沒有安慰他的機會。
梁錦不再多說,重力地一揮馬鞭,馬便帶著鐘月快速離開了兩人的視線。
她一走,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消減不少。
梁錦喃喃自語:“這么大的雨,不知她會不會著了風寒?!?p> 鐘淮不以為然地輕哼一聲,“她能在蘇府掙扎多年,一場雨算什么?!?p> 雨越來越大,鐘月卻不想停下,一路騎馬越過了兩座山。
直到夜幕降臨,她才到附近的破廟里歇腳。生了火,烤干了衣服,在草席上睡了起來。
她頭一次出京都,身為一個女兒家竟敢獨自奔向未知的前途,絲毫不怕,好像自己天生就該這樣似的。
鐘月笑了起來,滿心憧憬著未來。
原本她對要去的地方?jīng)]有頭緒,可自從知道自己是鐘家的女兒后,她決定先去南鏡一趟,或許還能找到娘親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