闊別了兩年,墨猴見了富商,很快就認出來了,立即跳在富商的手上,興奮地跳來跳去。
兩人寒暄了一會兒,還是來到當初的草房里,將墨猴放在桌子上,就著生蠔和干肉,開始喝酒。
喝到興頭上,東坡指著墨猴說:“真的要謝謝你,有了這只墨猴,我在這里的生活,簡直有趣多了!”
接下來,他的臉色卻變了,好像不太高興,“不過,聽說這種墨猴,本來可以長得大一些,可是捕捉調(diào)教的人,為了賣個好價錢,不讓它們長大,每天只喂水果汁,對待這么有靈性的動物,是不是太殘忍了!”
富商看了看富有同情心的東坡,不由點了點頭,想了一會兒,才開始說道:“蘇學士,你心疼這只墨猴,我當然理解!不過,我本不是漢人,是桂林的土著人,也許是旁觀者清吧,接下來我講一個你們漢人類似的陋習,倘若講錯了,有得罪的地方,請別見怪!”
東坡立即說道:“當然,大家既然是朋友,即便是講錯了,也當作酒后的戲言,我不會當真的!”
“你們漢人的男人,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上了小腳女人,而且腳越小越好,也就是文學上稱作的‘三寸金蓮’!
“這樣一來,為了不讓腳長粗長大,可憐的漢人女子,從小就得用布緊緊地裹住小腳,其中的痛苦,也只有女人知道。
“當女人長大后,本來應(yīng)該是一雙健康正常的腳,腳趾疊并交錯在一起,完全變成畸形的了,走起路來也頭重腳輕,顫顫巍巍的!
“這件事情,在我們外族人看來,也是非常殘忍的!蘇學士,你們漢人的男子,為了滿足自己變態(tài)的審美觀,從而迫使女人裹腳,與捕猴者為了使墨猴長得小巧玲瓏,從而能賣個好價錢,每天只喂水果汁,兩者相比,你覺得哪個更殘酷呢?”
說起來,這個裹腳的問題,與現(xiàn)代西方的時尚先驅(qū)者,為了使成年女性呈現(xiàn)出挺胸翹臀的效果,從而設(shè)計出高跟鞋,讓她們穿上來塑形,兩者簡直是同出一轍。
蘇東坡聽了,啞口無言,無可反駁,只得拿起酒杯,向富商道歉:“我是可憐這只墨猴而已,沒有其它意思!至于裹腳的陋習,我也看慣了小腳,是沒有發(fā)言權(quán)的!”
“學識淵博的蘇學士,也有無法說清楚道明白的事情!”富商哈哈大笑,兩人端起酒杯,一干而凈。
后來,東坡因新皇帝大赦天下,便離開了海南島,他帶著蘇過和可愛的墨猴,回到了內(nèi)地。
歷經(jīng)三年烈日和海風的炙烤和熏沐,這位老頑童歸來時,依然是少年心態(tài),便用一首《自題金山畫像》,來表明對政敵的蔑視:
心似已灰之木,
身系不乏之舟。
問汝平生功業(yè),
黃州惠州儋州。
這首詩,是明確地告訴迫害者,自己看起來心如死灰,任由他人擺弄,一生飄泊不定,卻自始至終都認為,在別人眼里,自己人生最慘的三個貶謫之地黃州、惠州和儋州,反而是心里最稱意的地方。
不知道這些政敵看了這首詩,會作何感想,他們苦心羅織罪名,欲致蘇學士于死的流放之地,反而讓他念念不忘!
不管怎么樣,傲骨嶙峋的蘇東坡,身體還是每況愈下,一年后就去世了,忠于主人的靈性墨猴,由于再也見不到主人,很快也郁郁而終了。
墨猴跟著主人蘇東坡去了,也在海南待過三年,非常熟悉這只小動物的蘇過,內(nèi)心非常震動,便讓人做了一幅小棺木,親自帶著人,將墨猴葬在了父親的墓地旁邊。
想起在海南那些痛苦的日子,靈性而活潑的小墨猴,像久旱逢干霖一樣,給父親和自己帶來了不少的快樂,好不容易才挺了過來,蘇過為了感恩,還立了一小塊墓碑,上面寫著一幅對聯(lián):
東西南北大學士,
墨硯紙筆小義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