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敏歡脫地在揚(yáng)州城蹦噠了幾日,仿佛不記得她家小姐還在陰山之北受苦。
敏敏清晨外出覓食歸來,見客棧內(nèi)來了幾位鄉(xiāng)紳,正圍著掌柜的嘰嘰喳喳地不知在聊些什么。敏敏向來只扮演丫鬟的角色,從不管李青鳳生意上的事情,所以只向掌柜的微微頷首表示打個招呼,便要上樓。此時掌柜的卻迎了上來,將她攔住:“敏敏姑娘,姑娘留步!”
“掌柜的何事?”
掌柜的吞吞吐吐地問道:“敢問姑娘,夫人近日可會到揚(yáng)州來?”
“不知。”
“那……”掌柜的回頭看了看那群鄉(xiāng)紳,“那夫人現(xiàn)在何處?”
“不知?!?p> “那夫人……”
“掌柜的不妨直說?!敝挥刑岢鼍唧w要求,她才好直接一口回絕。
“想必姑娘也知曉了,近日揚(yáng)州不太平?!闭乒竦谋悴辉倮@彎子,直言道:“先是城外的吳家村,然后是劉家莊,再是城西,十好幾條人命都交代了。昨日城東的三巷也死了個婦人,這次被更夫瞧見了那歹人的模樣,說是…”掌柜的越說越激動,“說是長了一二寸長的獠牙,那不就是妖物嗎?”
“是啊,”一位鄉(xiāng)紳忍不住插嘴道:“揚(yáng)州城多年來從未有如此兇殘之事,若不盡早除去此妖,不知還有多少無辜百姓要遭毒手啊!”
敏敏搖搖頭道:“可我不會除妖?!?p> 另一位鄉(xiāng)紳道:“還望姑娘代為轉(zhuǎn)達(dá),就說揚(yáng)州百姓盼秦夫人早日前來收服此妖!”
另一位鄉(xiāng)紳卻道:“現(xiàn)下秦夫人不在揚(yáng)州,只怕遠(yuǎn)水解不了近渴。”其他人也覺得此言有理,紛紛點(diǎn)頭。“聽聞秦夫人娘家襄州仙門李氏,向來是人才濟(jì)濟(jì)能人輩出,此時便有位望月公子在此。若得望月公子出手相幫,揚(yáng)州城百姓感激不盡!”
這掌柜的竟敢泄露李智在此?
見敏敏只怒目圓睜卻不作聲,掌柜的有些膽怯,不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小的知姑娘只照顧夫人的飲食起居,我們定是讓姑娘為難了,姑娘只需替我們引見引見,請望月公子出手之事,我們來說便好?!?p> “是啊是啊,”鄉(xiāng)紳們一片附和,“此等義舉,想必公子是不會推脫的?!?p> “什么重要的大事?還需要望月公子出手?”
敏敏轉(zhuǎn)頭望向門口處,只見一道鮮紅的身影從門外瀟灑走來,如此颯爽英姿,只有一人:“小姐!”
“夫人來了!”掌柜的看到了救星,“夫人來了就好了!”再定睛一瞧,李青鳳身邊的那位公子不就是畫像上的少東家?“這……這這……”
李青鳳截住了他的話茬:“這位是鳳玦鳳公子?!?p> 掌柜的不虧是見慣了世面,反應(yīng)過來后拱手便施一禮:“見過鳳公子?!?p> “秦夫人,數(shù)月不見,夫人風(fēng)采依舊??!”
“高員外,你的杯杯盞盞瓶瓶罐罐,我們秦氏可不敢轉(zhuǎn)賣,一不小心,干草里裹著的,都是碎瓷,拿去鋪路都嫌硌腳?!?p> 李青鳳話音未落,高員外便漲紅著臉強(qiáng)行解釋道:“誤會,都是誤會!我坑誰也不能坑秦夫人您吶!定是那些個伙計(jì),失手碰碎了,又不敢認(rèn)……”
李青鳳卻沒功夫聽他胡編亂造,又對另一位鄉(xiāng)紳道:“吳里長,當(dāng)年青鳳在此租了這個門面,你不是還帶著街坊四鄰過來,說我李氏在外血債累累,恐有一日仇家前來報復(fù),這弄里怕會同秦府一個下場嗎?”
“這個……”吳里長本想賠個笑臉,嘴角卻半天都扯不起來。
“也罷,”李青鳳兀自走到柜臺前,一把抓過算了一半賬的算盤,端在手上,“我李青鳳也不是太記仇的人?!?p> “是是是!”眾人連忙附和。
李青鳳將手中的算盤在眾人眼前亮了亮:“諸位既找到這兒來,想必知曉規(guī)矩。我李氏向來都是收錢辦事,錢到位了,邪祟必除!”
眾人面有難色,卻誰都不愿先開口。
“既如此……”李青鳳了然,準(zhǔn)備收回算盤。
“且慢!”高員外狠狠心,在算盤上撥了二百兩。
有了高員外帶頭,其他的鄉(xiāng)紳都接二連三地將算盤上的數(shù)二百、三百地往上加。
待眾人都撥過了算盤后,李青鳳將最后的數(shù)展示一番,便把算珠歸了位,道:“還請午時前送到!”
“午時前?”現(xiàn)在已過巳時。
“有什么困難嗎?”李青鳳佯裝不解地問道。
“沒有!怎么會有問題呢?”
“是啊,沒有沒有!”
“秦夫人,告辭!”
“快走快走!”
鄉(xiāng)紳們爭先恐后地往家里跑。
待他們走后,李青鳳從乾坤袋中掏出一張黃紙,令其懸于眼前,現(xiàn)畫了一道鎮(zhèn)宅符,再施法將這一道符變成桌上的一沓。
“掌柜的,剛才的數(shù)目你可記得?”
“記得!”這是小兒科。
“好,他們來了,就將符交給他們。跟他們說,午時后午時三刻前準(zhǔn)時將符貼在前門后門、前庭后院、臥房門前,便可。”
“是!”
李青鳳交代完,又問:“客棧里還有空房嗎?”
提及此事掌柜的就鬧心:“都怪這事鬧的,這兩日客官們都退房出城了?!?p> 李青鳳略一沉思,問道:“其他客棧也是嗎?”
“是啊,相熟的幾個掌柜都說生意慘淡。就連城里的百姓,都開始去投奔親戚了?!?p> 敏敏靈魂拷問:“你怎么不去呀?”
“哎呦姑娘,小的不是仗著有姑娘在嗎?”掌柜的乘機(jī)恭維道:“更何況有夫人的金字招牌掛著,什么邪祟膽敢來此處鬧事?”
“你去忙吧!”李青鳳不習(xí)慣聽這種恭維,便將掌柜的打發(fā)了,請鳳玦上樓。既然沒有生意,待客自然是要安排上房的。
李青鳳本打算將鳳玦安排好后再去拜見李智的,不想?yún)s碰上了正欲出門的李智。李青鳳見他從自己留備的房中出來,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明白:不是前幾日他們?nèi)胱r沒有空房,就是李智要求的。
李青鳳迎了上去,行跪拜禮:“青鳳來遲!”
“來遲自有來遲的緣由?!崩钪禽p輕將她扶起,“數(shù)日不見,竟消瘦了。”
“勞您掛心,是青鳳的不是?!?p> “少在這兒裝孝順。”李智越過李青鳳,推著狀況外的鳳玦便往外走。
李青鳳目送之后問敏敏:“敏敏,近日公子有何異常?”
“異常?”敏敏搖搖頭,“與往日無異?!?p> 與往日無異?
“倒是小姐,不是說下了陰山便與鳳公子分道揚(yáng)鑣的嗎?可是尋雛鳥時出了什么變故?”李智說的風(fēng)妖,是真的嗎?
“我們……跌進(jìn)了我的記憶里?!?p> “你們?小姐同鳳公子掉進(jìn)了記憶里?”
“對?!?p> 那日,李青鳳靈力不支讓妖魔有了可乘之機(jī),竟以她的記憶為支柱造了個幻陣!
“這是哪兒?”從冰天雪地到眼前無邊的大海,突然變換的場景讓鳳玦有些不知所措。
這莫名的熟悉感……
李青鳳仔細(xì)辨認(rèn)了一會,道:“雷州?!?p> “雷州?怎么突然就到了雷州?”
“也許是有人將我們瞬移到此,也許是幻境……”李青鳳警惕地觀察著四周,若是被瞬移,何人有此等本事,能在不知不覺中將人雙雙帶至萬里之外;若說這是幻境,造這幻境意欲何為?又為何是雷州?雷州有什么特別之處嗎?
“幻境?”鳳玦曾聽惠弘道人說過,幻境陣中眼見為虛卻又眼見為實(shí),一切亦真亦假。若無堅(jiān)定不移的意志力,便會沉淪其中。
李青鳳的目光仍四下搜尋著:“我不確定是幻境還是瞬移。不過,不管是哪種,既有此功力便不好對付。”
鳳玦點(diǎn)頭表示贊同。
“鳳公子,你最好跟緊我,若真有不測,鳴竹也能及時護(hù)住你我?!彪x得太遠(yuǎn)的話,就算李青鳳有心鳴竹亦無力。
“放心,我自保還是可以的?!兵P玦拔劍出鞘,以示決心。
“好?!崩钋帏P看了看不遠(yuǎn)處的海,海面平靜無浪;思慮再三,還是覺得先去邊上的疏林查看為好。
疏林雖樹木稀疏,灌木叢卻旺盛,有心想要躲藏其中也是輕而易舉的。
就在李青鳳他們往疏林走去時,林中跑出一名男子,邊跑還邊喊:“鳳兒!”
鳳玦舉著劍,問道:“他在叫你?你認(rèn)識的?”
李青鳳細(xì)看來人,道:“是我七哥?!毙闹械慕鋫浞畔铝瞬簧?。
“鳳兒!”轉(zhuǎn)眼,李青何便到了跟前,“我到那邊的疍家問了,沒人見過海怪是什么樣的。只知道船出海后便沒再回來,過個十天半個月的,就有人在岸邊見到了船的殘骸,可船上的人卻不知所蹤?!?p> 李青何此言一出,李青鳳便猜到了八九分。
李青鳳試探著問:“海上常有風(fēng)暴,也許不是海怪作祟。”
李青何道:“他們一開始也以為是風(fēng)暴,可是風(fēng)暴不會只在海上,岸邊、陸地也會受到影響的?!?p> 果然是……
“勞煩七哥再去探探那些船的殘骸在何處?!?p> 李青鳳需要將他支走,同鳳玦商議商議。
李青何心領(lǐng)神會地笑笑道:“我已經(jīng)問過了,打算告訴你們一聲就過去?!迸R走又叮囑道:“別怪我煞風(fēng)景,我們出門是有任務(wù)的,”揶揄地用手指了指李青鳳與鳳玦,“收斂點(diǎn)!”
“收斂……什么?”鳳玦不明就里,李青鳳卻一把將他拉?。骸捌吒缍鄳]了?!?p> 鳳玦看著走遠(yuǎn)的李青何:“你們平時說話都這么奇怪嗎?”
“是幻境。”
答非所問,鳳玦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
李青鳳又道:“這是幻境,剛才發(fā)生的事是我的一次經(jīng)歷、一段記憶?!?p> “你怎么知道……”記憶里的遣詞造句都能記得如此清楚?
“他看你的眼神,”李青鳳道,“若是瞬移,那我們的時間線是現(xiàn)在,你……我七哥見到你不會這么平靜?!?p> 鳳玦回想起李青華初見他時的神情,再對比剛才……“所以,我們掉進(jìn)了你的記憶里,替換了原本你的記憶里的你跟……你的夫君?”
“準(zhǔn)確來說,應(yīng)該是以我的記憶為支柱,造就的幻境?!崩钋帏P突感不寒而栗,她只是因一句話想起了這段往事的一個片段,卻被人拿來大做文章。
她是在什么時候被盜取記憶的?對了,應(yīng)該是她強(qiáng)行化解結(jié)冰術(shù)時讓人有了可乘之機(jī)??墒牵酉聛?,是要按照記憶去發(fā)展,還是給記憶改一個結(jié)局,才能破了此陣?
“既然是你的記憶,我們待會兒會經(jīng)歷什么?”
“當(dāng)年,海怪作祟,我們出海將它殺了?!?p> “就這樣?”沒有跌宕起伏的劇情?
“大概是這樣,”李青鳳不愿細(xì)說,“不過能盜取我的記憶,就能篡改記憶;若是按記憶發(fā)展,我們等下會出海,但若是被改了記憶,我們遇到的恐怕不止是海怪。”
這些道理,鳳玦也懂:“反正不管是不是你真正的記憶,我跟著你就好了,總能破陣的。”
李青鳳神情恍惚:“這話……他也說過。”
“我跟著你就好了!”李青鳳記憶里的秦瑞揚(yáng)說道,“必要時我就拔劍相助,殺它幾只小妖,證明我也是能修行的。”
李青鳳甩了甩頭,試圖將眼前人與秦瑞揚(yáng)分離開,當(dāng)下處于幻境陣中,萬萬不可分心。
鳳玦見李青鳳神色有異,只道她是靈力消耗過度,擔(dān)心她出海后撐不住:“你剛受了傷,靈力還沒有恢復(fù),容易被幻象迷惑。要不你在這里休息,別出海了。”
“不行,七哥一個人難以對付海怪?!?p> “還有我呢,怎么也能幫上點(diǎn)忙的。”
“如果你真的是替換了我記憶里他的位置,你就不能出手?!?p> 鳳玦明白她口中的“他”是誰,可是:“為什么?”
李青鳳勉強(qiáng)勾起一抹淺笑:“因?yàn)樗麤]有靈力,不會法術(shù),只有尋常人的花拳繡腿傍身?!?p> 鳳玦心道:只會拳腳功夫,就敢跟著一起出門除妖?這位秦公子勇氣可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