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璃猜的不錯，鳳玦確實在大青山待不住了。
天還未亮，鳳玦便已簡單地收拾好了行囊，敲開了李智的房門。在李智仍睡眼惺忪之際，表明來意：“望月公子，實在抱歉！原是我邀你……你們來做客的，可我卻要下山去了?！?p> 李智打著哈欠，揮揮手道：“去吧，回來的時候帶些山下好玩的東西?！?p> 鳳玦面有難色：“恐怕難定歸期，若是公子有什么需要，可盡管同院里灑掃的童子交代，他們都能辦的?！?p> “又去抓妖嗎？”李智揉了揉眼睛，“就你這三腳貓功夫，怎么還總是有任務……”
“……”鳳玦道，“我是要去尋……尋我?guī)煾浮?p> “哦，找?guī)煾赴 崩钪窃捨凑f完，門外又傳來了敲門聲?！坝终l呀？！不知道打擾老人家睡覺很不禮貌嗎？”
這時門外響起了李青鳳的聲音：“青鳳前來請安?！?p> 李智看看鳳玦，又看看門口，吐槽道：“今天是什么黃道吉日？一個個都來請早安？”
“青鳳還有一事相告……”
鳳玦突然有些緊張，她是要說昨晚發(fā)生的事嗎？
“什么事？”
“青鳳打算今日便告辭離去，特來向您稟報?！?p> 怎么又一個要下山？李智瞬間清醒了，猛地將門打開，質(zhì)問道：“你們約好了去哪里玩不帶我嗎？”
李青鳳面面相覷，但見李智房中站著鳳玦，而他旁邊的桌上放著一個布包，便大約猜到了七八分；可鳳玦為何要下山呢？
從江陵府到大青山這一路，李青鳳都懷抱著鳳玦就是秦瑞揚的信念，但經(jīng)昨夜一事，她的希望已破滅?，F(xiàn)下李青鳳再見到鳳玦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不知所蹤生死不明的秦瑞揚。
鳳玦知曉李青鳳今日定會如約下山，所以想趕在她來辭行前先走一步，不料還是碰上了。
“李公子誤會了?！兵P玦解釋道，“我們并沒有約過?！?p> 李智頹廢地坐在桌旁，單手撐著腦袋閉目養(yǎng)神，道：“那怎么一大早的一起來擾我清夢，顯得你們心有靈犀??？”
李青鳳糾正道：“心有靈犀不是這樣用的。”
“就你讀的書多？”李智哼哼著，“你們愛去哪兒去哪兒，我還得再睡會兒！昨晚好些小孩子纏著我講故事，可把我累壞了?！?p> 鳳玦行禮道：“那你好好休息，鳳玦就此別過了?！闭f罷便背起行囊往外走。
李青鳳正欲退出房間時，李智卻突然把她叫?。骸傍P兒，有時候眼睛是會騙人的。”
李青鳳不明白：“青鳳不知您此言何意？”
李智又道：“同一個故事，順著講跟倒著講，一樣嗎？”
李青鳳似懂非懂：“您的意思是，把故事結(jié)尾作為開頭，而開頭作結(jié)尾來講述？”
李智半瞇著眼睛，擺擺手：“你還是不懂，罷了，去吧?！?p> 李青鳳只好頂著一團疑問替他關(guān)上了房門?？礃幼?，李智暫時不會離開大青山，李青鳳猶豫著是否該等他一起。
灑掃的道童已提著掃帚在院內(nèi)清掃落葉，見李青鳳經(jīng)過也不驚訝，只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又繼續(xù)他的工作。
李智說眼睛會騙人，可李崇明自小便教導他們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親眼所見又怎會有假？難道李智的意思是指未看全事情的經(jīng)過，不可妄下定論？她未看清哪件事的全部呢？
李青鳳一路思考著，連到了長廊亦未知，直到被眼前的鳳玦遮擋了視線。
“青鳳……”鳳玦見李青鳳過來便不由自主地想沖她笑，但想起昨夜英琪的話，笑容又掛不住了。
“晨安?！崩钋帏P福了福，“你這是要去哪兒？”
“我……”鳳玦不知該作何回答，只好忽略這個問題，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白瓷瓶，遞給李青鳳：“這是有助于理氣調(diào)息的丹藥，給你?！?p> “多謝，”李青鳳雖道了謝，但卻未接過瓷瓶。鳳玦既然不是秦瑞揚，今日一別后便無再見之日，何必收受他的贈禮徒惹非議？
鳳玦緩緩將伸出去的手收回，悄悄地捏緊了瓷瓶以防止因心臟亂跳而暈倒。
“雖與李姑娘相識未久，卻莫明有種許久不見的錯覺?！兵P玦轉(zhuǎn)身面向池塘不敢看她，卻又心懷希冀地問道：“不知他日路過襄州，能否得李姑娘招待？”
李青鳳答道：“你我既為道友，他日在江陵府相逢，青鳳必然盡地主之誼?！?p> 江陵府……是啊，他們之間還橫著一個江陵府。
鳳玦實在太像了，如今的模樣像極了秦瑞揚某次中秋因李青鳳要去除妖，不能一起去看舞火龍，而他還不得不揪著心等待的神情。
“我知你一定會去，”記憶中的秦瑞揚道，“雖然我還是希望你能跟我在一起，但是沒關(guān)系，你一定回來同我一起拜月神便好。”
李青鳳只得不停地提醒自己：他不是秦瑞揚、他不是秦瑞揚……
鳳玦苦澀地道：“好，他日江陵府相見，還望李姑娘守約。”
李青鳳道：“自不敢忘……”
就在此時，敏敏的信符突然傳來，李青鳳抬手略施解符咒，信符便化為白色的字跡懸浮于掌心。只見上書：小姐，救命！我在山洞。
李青鳳輕輕將手一握，字跡便化為白煙消散。
李青鳳不緊不慢地問道：“鳳玦，附近何處有山洞？”
“山洞有不少，我知道的就有十七八個?！痹诶钋帏P的襯托下，鳳玦倒顯得有些著急?！安恢裘粼谀膫€方向，我們也好盡快趕過去?！?p> 我們？
李青鳳無暇細思，道：“她還能傳信符過來，說明暫時是安全的。我們不必太著急，即使真的遇到了麻煩，敏敏也能抵擋一陣?！鳖D了頓又加一句：“只要麻煩不太大?！?p> 鳳玦提議道：“還是邊走邊說吧。”
李青鳳欣然同意，隨鳳玦穿過長廊走出草堂。鳳玦以手觸地，嘗試著感知附近是否有妖氣。
李青鳳道：“這里應該還在護山陣法的范圍內(nèi)，一般的妖不敢隨意靠近吧？”
“對……”鳳玦收起靈力，同李青鳳一道御劍至上空。
李青鳳遞給他一道朱砂符，道：“這是明目咒，以靈力在額前焚之，可見方圓五十里內(nèi)升騰的妖氣。”
鳳玦接過明目咒，見她只取了一道，便問：“那你呢？”
“我可以用靈力畫就明目咒注入眼睛。像這樣……”李青鳳說著，便以右手憑空畫出一道明目咒，再用靈力引明目咒附于眼睛上?！安贿^只能維持半柱香的時間?！?p> “時間足夠了?！兵P玦依言將明目咒焚之，開始觀測四周。
然而，目及之處未見有妖氣升起。就在鳳玦繼續(xù)查看時，李青鳳已指著東北方，問道：“那邊大概什么位置有山洞？”
“你確定敏敏在那邊嗎？”那里并沒有妖氣，只有幾只禿鷲在盤旋。鳳玦將信將疑地領(lǐng)著李青鳳過去，那里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山頭，并不在星河派的范圍內(nèi)，也不知敏敏怎會落難于此。
鳳玦邊引路邊道：“師兄曾帶我們到附近的山頭采過藥，所以我們對周圍的山野還算熟悉?！?p> “我看你們的藥圃不小，怎么種的藥還不夠用？”襄州的一個小小藥園就能滿足李氏大部分的需求。
鳳玦解釋道：“有些藥無法培植?！?p> 好吧，李青鳳高估了大青山世代相傳種植藥草的技能。
這座裸露著紅黑色土石的小山頭上連棵像樣的樹都沒有，成片成片的茅草中夾雜著幾棵杜松——李青鳳差點將它認成了矮子松，之所以稱為矮子松，是因為它真的矮，甚至都不如茅草高。
這里都可以稱之為不毛之地了，李青鳳不禁問道：“呃……這里有什么藥草可以采？”
“陰山薺、刺瓜米草都只在陰山的巖石縫中生長?！兵P玦道，“我們也曾嘗試播種、移植、培育，但都無法存活，只能上山采。”
李青鳳若有所思：“有些事物終究不屬于凡人?！?p> 鳳玦道：“凡人不過滄海一粟，又憑什么以萬物之主自居？我們種植藥草，不是要做藥草的主人，而是要讓它們發(fā)揮自身最大的價值?！?p> 李青鳳卻不贊同：“難道它們最大的價值就是被當作藥來用嗎？它們就不能在山上自生自滅？”
李青鳳的話，是鳳玦從未想過的?；莺氲廊苏f過，他們懸壺濟世，研制出更多更好的藥來治療病痛，就是他們的責任。而為盡責任所需要消耗的藥材，在大道大義面前根本微不足道。就如昭容所說的，修仙習道就是為了斬妖除魔，以期來日能積攢夠功德修成正果得道成仙。而這途中有多少妖魔祭了劍，不足為道。
鳳玦有些迷茫了：“藥……生來就是治病救人的吧？”
“藥并非生來就是治病救人的，就像我們，也不是生來就為了除魔衛(wèi)道的?！崩钋帏P道，“之所以修仙，是我們的選擇；之所以藥成為了藥，是我們替它們做了選擇。我們有主動權(quán)，而它們沒有?！?p> 鳳玦有些感傷：“不……修仙也可能是他人替自己選擇的……”
李青鳳想了想，道：“也許吧。我家中有位兄長，對修行之事并無半點用心。也許他就是你所說的，求仙問道非他所愿的，不過是因家中父母兄妹都修仙，所以跟著修習罷了?！?p> 此時，正在襄州城街上閑逛的李青陽狠狠地打了幾個噴嚏。
“山洞就在前面嗎？”李青鳳指了指方才禿鷲盤旋的大致位置。
“對，”鳳玦確認了一下周圍的環(huán)境，道：“爬上這個山坡就能看到洞口了，洞口前沒有東西遮擋，很好認的。”
“嗯，”李青鳳抬頭看了看去而復返的禿鷲，道：“有什么辦法可以趕走它們嗎？”
鳳玦很疑惑：“它們是在追敏敏姑娘嗎？”禿鷲雖是肉食類猛禽，可是通常不會攻擊人類。
突然，一只禿鷲俯沖而下，似乎朝著他們的方向而來，李青鳳忙一把將鳳玦按倒在地。幸虧禿鷲只是低空巡視一周，又重回空中。
李青鳳松開手，拍了拍衣襟上的散土：“找到敏敏就知道了?！?p> 爬上鳳玦所說的山坡，果然見山崖前有個小洞口。只是周圍亦如鳳玦所說，沒有東西遮擋。而禿鷲仍在空中來回，怎樣才能避開它們的監(jiān)視，進洞查看呢？
李青鳳及鳳玦自欺欺人地躲在根本擋不住身影的杜松下，一會兒看看禿鷲。
李青鳳道：“鳴竹可以撐起能隨我移動的防護罩，但是沒有受過不加靈力的攻擊訓練，不知道能不能擋住禿鷲的爪子?！?p> 鳳玦道：“其實，我們可以直接走過去。禿鷲不吃活人的。”
李青鳳搖頭道：“它們恐怕已經(jīng)被激怒了，就算不吃了我們，也要給我們留幾個爪痕的?！?p> “不至于吧？”鳳玦不太相信，禿鷲看起來也不是很生氣的樣子。
李青鳳提議道：“山洞離這里也不遠，麻煩你去把它們引開，我進去看看。”
“呃……”鳳玦有些猶豫，以他御劍飛行的速度，恐怕要與追上來的禿鷲一戰(zhàn)，但憑他的武力值，哪怕是同這樣一群普通的禿鷲相斗，也難有勝算。
李青鳳看出了他的為難，又道：“還是我去引開它們吧，半柱香后，在山門處匯合。”
鳳玦問道：“你怎么知道敏敏就在這里？”
“禿鷲在附近盤桓不去?！?p> “……”
李青鳳不再給鳳玦提問的機會，起身御劍飛往禿鷲群，并佯裝用靈力在它們附近給了一擊。禿鷲果然被吸引，奮力去追逃走的李青鳳。
鳳玦見禿鷲遠去，方才前往山洞查看。
他記得這個山洞不深，只需十余步便可走到頭，且洞內(nèi)無其他出路。
鳳玦剛爬到洞口處，里面便傳來敏敏興奮的呼喊聲：“小姐！”
“是我，鳳玦?！?p> “哦，”明顯的失望。
鳳玦詢聲望去，只見敏敏失落地貓在一塊石頭后面?！澳慵倚〗闳ヒ_禿鷲了?！?p> “真的？”敏敏的眼睛亮了亮，“我還以為小姐被你們關(guān)起來了?！?p> “怎么會？”鳳玦哭笑不得，“而且，如果青鳳被關(guān)起來了，你給她發(fā)求救命的信符，又有何用？”
“如果小姐被關(guān)起來了，她收到信，自然會想辦法出來救我；若她實在出不來，我就殺上門去救她！”敏敏背著手，踱著小步往外走。
鳳玦邊引路邊道：“先不說你殺上山救人的勝算有多少，就算青鳳要救你，你的信也太簡短了些，萬一她找不到你呢？”
“所以我去引了一群禿鷲來呀，小姐肯定能找到的?！泵裘糇院赖氐?，“小姐來救我的時候，肯定會先查看附近是否有妖氣，若沒有，就會觀察附近有無異常之處；就找到我了?！笨桃忸D了頓，又道，“信里不能暴露太多信息，萬一小姐真被你們關(guān)起來了，你們再根據(jù)信的內(nèi)容把我也抓起來怎么辦？誰來救小姐？”
敏敏的確很了解李青鳳，連她會有何舉動都猜得透透的；而且她的話好像是有些道理，鳳玦實在想不出反駁的言辭。
“小姐去引開禿鷲了，可有交代在何處會合？”
“在山門處。”
可他們趕到山門詢問了守山弟子，又等了近半炷香亦未見李青鳳的身影，二人不由得擔憂起來。
其實李青鳳繞過兩個山頭將禿鷲群引到草原之后，禿鷲們就不打算再追她，改去吃飯了。只是李青鳳在往山門去的路上，意外遇到了昭彥。半空中風大，不適宜閑談，李青鳳便應邀落在了一處山崖上----嗯，這里的風依然很大。
“李姑娘往來匆匆，不知所為何事？”
往來匆匆？感情是在李青鳳急速飛往草原時就已經(jīng)盯著她了？
李青鳳答道：“天青氣朗，正適合乘風而行。”
“李姑娘不要誤會，”昭彥拿出一個包裹遞給李青鳳，并解釋道，“我是來給姑娘送東西的。恰巧碰見姑娘被禿鷲追逐，本想助你一臂之力......如今看來，是我高看自己了。”
李青鳳不在乎昭彥是否有心要幫自己，只關(guān)心包裹里裝的是什么：“昭彥公子這是何意？”
“這是姑娘昨日落在比武場的斗篷，”昭彥說著便把包裹打開，向李青鳳展示里面確實只有一件斗篷?！疤亟o姑娘送來，順便向姑娘賠禮。”
“賠禮？從何說起？”李青鳳沒記錯的話，昨天吃虧的好像不是她。
“為我先入為主，輕視貴派，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李青鳳頭一回聽說還有為這種事賠禮的？“民間有個“文人相輕”的說法，想來我們修道之人亦難免俗。此等小事，又何須掛懷？”
昭彥思忖片刻才自嘲地笑道：“我確實不是......方才確是我拙劣的借口。我來是想問一件事，關(guān)乎我往后前程之事?！?p> 李青鳳疑惑不解：“此等大事，應當向師友征求意見吧？你我連萍水相逢都算不上?！?p> “只有姑娘能解，”昭彥言之鑿鑿。
他不會又想打一架吧？他們可是勢均力敵的，昨天能贏，今天不在狀態(tài)的李青鳳恐怕只有挨打的份了。
果斷拒絕才是正道：“在下恐怕無能為力，還是另尋他人吧?！闭f罷便趕緊告辭。
“李姑娘......”
聽不見！
李青鳳走出五六步便御劍而行----同鳳玦約定好的時辰早就過完了，得盡快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