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綠翹姑娘的首秀

　　這會兒，劉喜已叫韓林給拉走了。

　　劉喜家的和已叫姜薇請進(jìn)了屋，韓林家的走近，正聽劉喜家的挑著聲音說：“聽說姑娘到了這里，我們不放心，就過來瞧瞧。眼下瞧著，姑娘這里還成，這心也就略微放下了些。我們那莊子離這邊也不算遠(yuǎn)，只七八十里的路，往后若姑娘有什么這邊辦不了事兒，就使人去尋我們。大事辦不了，小事我們還是能出出力的?！?p>　　聽話音，竟是個要告辭的意思。

　　韓林家的就是一怔，敢情他們真的只是來請安的？

　　姜薇也有些摸不透，略想了想就道：“成，丁香綠翹，替我送送劉嫂子?！比粽嬗惺?，不和她說，指定要和她的丫頭說。

　　劉喜家的心中一喜，忙道：“丁香姑娘就不用了，不是正忙著呢。綠翹姑娘一個人送就成了。”

　　哦~~~姜薇就了然了。

　　敢情這夫妻倆不是為她來的，而是為了她的丫頭，準(zhǔn)確地說是為了綠翹。

　　與此同時，心里升騰起一絲絲小失落，女主這是把她給拋棄了么？

　　但很快她就收了這份失落，目光在綠翹那張比大多數(shù)都要出色的臉蛋上落了落，鵝蛋臉，杏仁眼，柳眉彎彎，鼻子挺挺，削肩細(xì)腰，當(dāng)真是個溫柔可親窈窕動人的小娘子。

　　她大概猜到劉喜兩口子真正的來意了。

　　想要個單獨(dú)說話的機(jī)會是吧，去外頭多麻煩啊，就在院里解決唄。

　　作不在意狀一擺手：“成，那綠翹就去吧，哦，對了，即劉嫂子費(fèi)心來一趟，也不好叫她就這么走了。你帶劉嫂子去后院瞧瞧，再到屋里瞧瞧，一來是安安她的心，二來，缺什么少什么的，也甭客氣?？偸撬麄兊男囊?，不受反而不美了?！?p>　　劉喜家的頭一回和她打交道，雖然后面的話也聽到了，卻并沒有真正往心里去，反正她待五姑娘可沒什么心意！

　　韓林家的和綠翹卻是都聽出來了，特別是綠翹，心里明鏡似的，姑娘這是暗示她待會兒趁機(jī)咬上劉喜家的一口，叫她或是出出血，或是心里添些堵，反正不能讓她這么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刈吡?。如果今兒咬疼了，或許往后就不會再來了。

　　不覺暗里一笑，姑娘還是從前的性子，只要惹得她不高興了，必得想法子在銀錢上找補(bǔ)！

　　笑過之后又恍然，在她心里姑娘何時不是從前的性子了呢？那自然是最近這些天。

　　可從前她也沒遇著這樣的大事，興許是經(jīng)此一事長大了，又或者是人在不同的事情面前，反應(yīng)并不盡相同而已。

　　她在心里這么告訴自己。

　　至于劉喜家的隱而未說的事兒，她自然也猜到了。

　　若是姑娘落到這份兒上，天天哭鬧，驚慌失措的，她或許會悲會憤會怒。但眼下明明不是！

　　姑娘能穩(wěn)得住，她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不但不擔(dān)心，反而抱著一種好整以暇的心態(tài)，帶著劉喜媳婦去了后院兒。

　　先看還沒開種的菜地，又帶她去看雞鴨豬，看完后院，又去了堂屋，看完堂屋，又要帶著她看院子。

　　劉喜家的先前還能強(qiáng)忍著不耐湊個趣兒，可跟著看了半天了，還沒完沒了的。

　　便忙拉住綠翹的胳膊，斜著外頭悄笑道：“綠翹姑娘，這倒不忙，來，咱們兩個也好久不見了，趁機(jī)說會話兒?！?p>　　“好呀，嫂子坐。”綠翹從善如流收回腳，讓劉喜家的坐了，自拎了小泥爐上溫著的小銅壺，倒了兩杯茶，這才坐下緩緩笑，“難得嫂子有心，還記得我們。才剛嫂子也看到了，我們姑娘這里雖然看著像那么回子事，可實則呢……”

　　她說著，憂愁地輕嘆了一聲，壓低聲音道：“這韓大娘吧，早先聽人說，也算是個厚道的。哪知道，這人吶，聞名不如見面！一聽說我們姑娘是叫發(fā)落來的，把我們姑娘就那么往院子里一扔，就不管不問了。后來，興許是覺自己個太過份了，大半晌午的時候，才過來打個照面！還假情假意的說什么叫她家大兒媳弄菜，結(jié)果直到正午，才見著她送來的幾片菜葉子！你說說，她這樣的人，當(dāng)頭一腳踩到我們姑娘臉上，還能叫厚道？要真叫厚道，咱們府里那可沒一個不厚道的！”

　　反正這都是實情，不過換了個說法而已，也不算太冤枉她。

　　綠翹說得臉不紅心不跳的，滿臉只有氣憤。

　　劉喜家的可沒功夫和她呱啦這些?？梢簧蟻砭驼f事兒，也顯得太急切了，再說了，這可是拉近關(guān)系的好機(jī)會。

　　忙忙點(diǎn)頭，挑眉又撇嘴兒：“這都是你們不常和她打交道，叫她給騙了。什么厚道都是騙人的，脾氣臭硬倒是真的！”

　　綠翹就又憂愁地嘆了口氣：“這也是我們姑娘不走時運(yùn)，府里那么些莊子，老太太沒想起來，偏送她來了這里……”

　　說著，她話頭一轉(zhuǎn)，伸手握住劉喜家的雙手，一臉懇切地道：“原這話我是不好說的，可如今，也只有嫂子記得我們了，也就不得不厚顏說了。我們姑娘這里，如今實在艱難，她呢，即是個把銀子當(dāng)回事，卻又不把銀子當(dāng)回事的性子。早先手里倒握了幾個錢，卻叫她當(dāng)散財童子散了個精光，所以如今我們手頭，實在緊巴的得很。按說，嫂子頭一回來，也不該和嫂子張口，可我又不曉得下次嫂子再來，韓家的還能不能叫我們見著嫂子的面兒，也不得不忍恥說了……”

　　“……嫂子若有心，手頭也寬裕呢，看看能不能先挪五十兩銀子叫我們使使。你放心，這銀子是我們姑娘借的，老太太再惱她，府里再不把她當(dāng)回事，到底她還是府里的姑娘。月例什么的，老太太也沒捋，只是一時下在氣頭上，顧不上說罷了。若是手頭不寬裕呢，三十兩也使得，好歹叫我們度一度這個難關(guān)，五姑娘定然忘不了嫂子的好……”

　　劉喜家的正在心里譏笑綠翹之前的話，那么些莊子，老太太為什么偏送五姑娘到這里來，那可不是她不走時運(yùn)！

　　而是滿府就數(shù)這個莊子破，就數(shù)這個莊子離府城遠(yuǎn)，也就數(shù)這個莊子周邊沒什么像樣的大戶人家。

　　是為著不叫府城那些世家，知道自家的丑事，看自家的笑話，故意遮掩的意思。

　　哪想到，這念頭還沒完，綠翹突然握了她的手，心里這就猛地打了個激靈！

　　她是辦慣了這樣的事兒的，一向都是她先握別人的手，再來個推心置腹什么的，這突然的，叫綠翹搶了個先機(jī)，哪能不慌。

　　這正慌著，就聽見綠翹這一大篇子話，鼻子都要?dú)馔崃耍?p>　　誰把你們當(dāng)回事了？誰心里有你們？她肝脾肺都有，就是沒有心！那不過是她嘴上一說罷了，你們還敢當(dāng)真了？還要和她借銀子，一張口還是五十兩？那沒門兒！

　　劉喜家的蝎蟄一般，蹭地一下，大力把手給抽了回來。

　　綠翹怔了怔，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劉喜家的：“怎么？嫂子不愿意？”

　　劉喜家的簡直要罵娘了，這本來該是她的臺詞兒！

　　可看著綠翹那張嬌花一樣的臉，還有自己想辦的事兒，又罵不出來。

　　她強(qiáng)壓下心里頭幾欲噴薄而出的怒氣，一臉尷尬地艱難開口：“按說，五姑娘這里有難處，我是不能不管的，可我們也難……”

　　這頭一句話說出去，下頭的話就順溜了。

　　她開始借著這話，和綠翹大倒苦水。

　　綠翹安安靜靜地聽著，末了不好意思地柔和一笑：“這都怪我，是我太心急了，有病亂投醫(yī)，嫂子即不湊手，那也就不用為難了！”

　　劉喜家的頓時又覺得自己活過來了，又唯恐綠翹再提銀子這茬子事，趕忙順著這話，往旁處扯：“這也不是我說你，二姑娘雖也是庶出，可她是二房的，咱們府上，哪個房頭最盛，你會不知道？偏為著一點(diǎn)子恩情，舍了二姑娘，投到她這個啥啥都算不上的人身邊，不然，這會子哪用你作難？”

　　綠翹就輕輕地嘆笑一聲：“可那是五十銀子呢，我又沒能耐還，除了舍身往里填，還能怎么樣呢？”

　　劉喜家的正要往她身上扯，這話個頭極是合心，忙忙地道：“這也是你的可取之處，我從前常說……”

　　綠翹不等她“常說”完，就接話道：“那即這樣，還請嫂子幫幫我們。銀子沒有，也不敢強(qiáng)求，就是五姑娘這里，缺衣裳缺被褥缺頭面也缺吃食，這些旁人家里缺，嫂子家里想來是不缺的。不拘什么樣的，一樣先幫我們弄來一些，好歹叫我們熬到麥?zhǔn)罩?。我們倒是和韓大娘提了，她說這個莊子本就是個窮的，帳上也沒錢，你說說，我總不能眼瞧著姑娘吃不上穿不上吧，總是咱們府里的姑娘，真要到了那個地步，那成什么樣子了？”

　　劉喜家的：“……”

　　這茬子破事，還饒不過去了還是怎么著？

　　她幾次想插話，都尋不著話縫兒，干脆也不插了，只冷臉聽著。

　　綠翹說完一抬頭，見她這樣子，再度皺眉：“怎么？嫂子不愿意？”

　　搶一回她的臺詞就得了，還要搶第二回！

　　劉喜家的這一回是想跳起來罵娘！

　　臉板得死死的，迎著綠翹疑惑的目光，重重點(diǎn)頭，是，不愿意！

　　可隨即她又緩了神色，苦了臉：“哎呀，也不是不愿意，實是我們的日子也艱難？”

　　綠翹先是做理解狀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疑惑：“一點(diǎn)子也沒有？”

　　沒你娘的腿兒！

　　劉喜家的在心里破口大罵。誰家里還沒一點(diǎn)子家底子？可她有，就得拿出來么？

　　可是還沒等她發(fā)作出來，綠翹已歉然笑起來：“我真是有病亂投醫(yī)了，嫂子別怪。我們這頭就先熬著吧?！?p>　　一副真的愁狠了，又很為人著想的樣子。

　　劉喜家的一口氣卡在胸腔里，不上不下的真是難受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