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撐不下去的時候,只要仰望在石柱上打斗不休的身影,慕榕就能憑空生出一絲力氣,咬牙硬撐著做完最后一步——七根巨石柱,就是五絕七殺陣的陣腳,一旦被毀,就算不能破陣,還怕氣不死那老禿驢嗎?
慕榕喘了口氣,在暗一暗二等人重重護(hù)衛(wèi)下,占據(jù)了巨石陣中心位置,喃喃道:“天樞、天璇、天璣、天權(quán)、玉衡、開陽、搖光......北斗主死,南斗主生,既是七殺陣,會不會是反著來的呢?”
她輕笑了聲,管它呢,大不了一起死!
系在發(fā)間的布條已然在打斗中松脫,慕榕仰頭,黑發(fā)如瀑隨風(fēng)飛揚(yáng),朝著空中用盡全力喊道:“霄,爸爸,你們都當(dāng)心了!”
慕榕舉起弓弩,瞄準(zhǔn)象征天權(quán)位的石柱,她身邊的暗一暗二也同時舉起弓弩——弦上的弩箭都淬了黑火油,一支響箭沖天而起,埋伏在七根石柱附近的暗衛(wèi)們同時射出弩箭!
轉(zhuǎn)瞬之間,地動天搖!
暗衛(wèi)們背上的包袱除了弩箭,還有黑火藥,墨云霄壓根兒也沒想費(fèi)心破陣,打算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炸得老禿驢爹媽都不認(rèn)得,這點(diǎn)倒是完全與慕榕不謀而合。
墨王府暗衛(wèi)們和西楚兵早有提防,見到響箭為信,立即默契地遠(yuǎn)離了石柱,當(dāng)七聲巨響轟然爆發(fā),躲避不及的黑甲兵當(dāng)場就被崩裂的石塊壓死了,碎石迸裂激射而出,塵土漫天,一時之間,天地間只剩下痛苦哀號聲,以及連綿不絕的嗡鳴聲,宛如古老陣法發(fā)出的怒吼。
慕榕抱頭匍匐在地,待飛沙走石稍歇,緩緩抬起頭,只見墨云霄俊美無儔的的臉上有著絲絲血痕,更添陽剛血性,只是那深邃黑眸中蘊(yùn)含的深沉怒意,看起來不大好惹。
她伸出酸疼無力的手臂,耍賴地笑,“幫幫忙,拉我一把?!?p> 其實她全身都快疼散架了,高臺上的火、蕭媛刺的傷血流過多、與黑甲兵周旋作戰(zhàn),再加上這驚天動地的爆炸,她沒兩眼一閉昏過去,全仰賴意志力太堅強(qiáng)。
墨云霄卻不理她,冷道:“別起來,在地上多待會兒?!?p> 他轉(zhuǎn)身又想走,慕榕急忙拉著他的衣?,跟慘被拋棄的怨婦似的一臉愁苦:“霄,眾目睽睽之下這樣丟下我,不好吧?”
“……我丟下妳?”墨云霄積壓多時的恐懼和怒火同時爆發(fā),回眸居高臨下地瞪她,“妳......罷了!”他咬牙彎腰將人抱起,一摟在懷里,就不想放開了。
怎么可能丟下她?
哪怕天下傾覆,拚著命不要,也得將他的小妻子找回來,只是理智已經(jīng)在苦苦追尋的跋涉之中磨光了,他真怕自己會恨不得殺了這女人,再以命相殉,讓血肉一起化成灰,永生永世再不分開。
他這一生,不知道該恨誰,偏偏又愛得太難了。
慕榕知道墨云霄是真嚇壞了,她忍著全身疼痛,用盡全力回抱著他,輕聲道:“霄,別怕,我沒受什么傷......就是有件事,說了你肯定不信,云淮安是我爸爸......不對,應(yīng)該說他跟爸爸共用了永安方丈這個身份......”
墨云霄一僵,箍緊的力道頓時松了,不敢置信地捏著她的肩,“妳說什么?”
她痛得縮了縮,“輕點(diǎn),太師夫人她......知道我真正的身份了。”還恨不得她為死去的女兒償命......
墨云霄立刻松手,黑眸翻滾洶涌:“什么意思?她傷妳了?”
慕榕嘆道:“是我應(yīng)該受的,沒有一個做母親的,失去了孩子還能無動于衷......”想起自身的遭遇,她有點(diǎn)說不下去,苦笑著搖搖頭,又道:“我原來的父親,名叫慕永平,他也在這個世界,與云淮安共用一個軀體,聽起來非常荒誕,但確實是真的,你真正的師父,應(yīng)該是他,而不是那瘋子云淮安?!?p> 墨云霄冷若冰霜的臉上頓時出現(xiàn)幾分茫然。
“榕榕,我......”他艱難地尋找措辭,不知怎么形容此時心中的五味雜陳,“他......岳父,在石柱爆炸時,突然臉色驟變,停手不打,讓我快去救妳......”
所以跟他不死不休打斗的是云淮安,在最后一刻收手、還拚著受他一掌的人,是慕永平?
慕榕呼吸一窒,急忙道:“那他人呢?快帶我去找他!”眼淚不自覺地流下。
好不容易才與真正的親人團(tuán)聚,轉(zhuǎn)眼又要失去,她只覺得心快要被絞成碎片,比烈火灼身還要疼痛百倍。
暗衛(wèi)在前開路,清剿剩下的黑甲兵,墨云霄帶著她在半毀的巨石陣中倏忽來去,滿地瘡痍,尸橫遍野,卻不見云淮安的蹤跡。
“爸爸......”一聲細(xì)碎的囈語,墨云霄低頭一看,慕榕已經(jīng)支撐不住暈了過去,軟軟地縮在他懷里,眉頭緊皺,眼角還掛著一滴將落未落的淚。
沉沉的夢里,慕榕站在淚之湖邊,仰望著一身軍裝的父親,和她從小看到大的照片一模一樣,眉眼俊朗溫柔,活在記憶里的人永遠(yuǎn)那么年輕。
“爸爸,這次你真的要走了,是嗎?”慕榕拚命想忍住淚水,卻怎么也止不住哭泣,“能不能別走,我好不容易能再見到你,別走好不好?”
慕永平伸手輕輕撫摸她的發(fā),促狹地笑道:“老慕家沒有慫的,小心妳外公抽妳?!?p> 他堅毅的眸中滿是留戀,低沉的嗓音如湖畔輕風(fēng),又帶著寵溺的暖意:“能再見到妳,是上天垂憐,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妳和霄兒都是好孩子,好好在這個世界活下去,白首偕老......我得去找妳媽媽了。”
慕榕一怔,“媽媽?”
慕永平輕輕頷首,“蕭媛與妳母親長得極為相似,我一直心存僥幸,覺得她們是同一個人,只是記憶尚未覺醒......所以我等了很多年,和云淮安你爭我奪,最終卻禍亂天下,讓黎明百姓飽受無情戰(zhàn)火摧殘......這并非我本意,也該讓一切回歸正軌,還天下一個清明的世道了?!?p> 慕榕拚命搖頭,哽咽道:“可這些與你無關(guān)啊,爸爸已經(jīng)盡力護(hù)著霄,還有赤炎他們......如果沒有你,他們都不可能活到現(xiàn)在,若說天理昭彰,難道不該讓壞人得到報應(yīng),好人長命百歲嗎?”
這是什么破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