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霄沒有回答,只是冷冷地注視永安方丈,淡聲道:“看來你確實知曉母妃是怎么死的,多年來助我追尋真相是你,百般阻撓也是你,舅舅,你究竟是什么人?當初救了榕榕,真是為了留到今日玉石具焚嗎?”
聽見慕榕的名字,永安方丈一怔,臉上瘋狂的神色如潮水般退了個干凈,扭曲而糾結(jié),像是沖破禁錮般費力地開口:“榕榕......救......”
他倏地伸手掐住自己的咽喉,沒說完的話頓時消音,眼神奇詭,似乎......是在求救,或者試著傳達出什么訊息,墨云霄目光乍沉,毫不猶豫地出手,用上十成十的功力,強勁掌風如長虹貫日,倏忽即至,永安方丈在最后一刻回過神,雖勉強躲開,卻已被這全力一擊掃中右胸,如斷線風箏般往后飛掠,不再戀戰(zhàn),轉(zhuǎn)身就走。
“來人,追?!蹦葡龀谅曄铝睿嗦迳硇我婚W,紅著眼眶跟了上去。
墨云霄毫不遲疑地從懷中掏出瓷瓶,倒了傷藥喂給赤炎,掌心貼在他胸口,以內(nèi)力為他療傷。
赤炎已經(jīng)瀕臨失去意識,嘴巴仍微微的一張一合,反覆道:“主子......去找王妃......”
別浪費力氣救他!
“閉嘴,撐下去,白辰快到了?!蹦葡龀林貫槌嘌资崂沓林氐膬?nèi)傷,不忘語帶恐嚇:“榕榕最恨身邊人為她犧牲,你若死了,她會內(nèi)疚一輩子?!?p> 雖然慕榕行蹤不明,但至少性命無憂,墨云霄雖心急如焚,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赤炎喪命于此。
他說慕榕最恨身邊人無故犧牲,其實說的也是自己。
他們幾個從小一塊兒長大,水里來火里去,不知并肩度過多少兇險,早已將對方視作世上唯一的親人。無論將他們養(yǎng)大的永安方丈是個如何狼心狗肺的魔鬼,只要有一線希望,就算得從閻羅王手里搶人,也絕不能放棄。
“赤炎,我從來沒當你是死士,千萬別死了?!?p> 赤炎五臟六腑都在翻攪,斷斷續(xù)續(xù)聽見主子說的話,唇邊緩緩浮現(xiàn)一抹欣慰的笑意。
能被王妃一輩子記得,值了。
能被主子視作兄弟,此生無憾。
赤炎傷勢過重,終究還是撐不住昏死過去,白辰得了暗衛(wèi)的信匆匆趕到,見著赤炎的慘況差點沒淚崩,咬牙將人帶回墨王府,砸了無數(shù)珍稀藥材給他吊命,堪堪保住一絲生機,也不知還醒不醒得過來。
墨王府暗衛(wèi)傾巢而出,沿著青洛留下的線索,尋找慕榕和永安方丈的行蹤。
墨云霄并未出宮,而是去了仁壽宮——帶著先帝御賜的龍淵劍,此事必定不能善了。
墨王殿下持劍闖入太后宮中,立刻引起后宮一片嘩然,禁衛(wèi)軍里三層外三層團團包圍了仁壽宮,卻無人敢上前阻止,皇帝聞訊勃然大怒,不顧禁衛(wèi)軍統(tǒng)領勸阻,親自趕了過來。
然而當墨天騏匆匆步入寢殿,看見墨云霄負手而立,龍淵劍并未出竅,先松了一口氣,抬頭卻見太后怔怔地坐在圈椅上,望著捧在手上的錦盒,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皇兄來得正好。”墨云霄瞥了墨天騏一眼,面無表情,“臣弟還以為進來的會是禁衛(wèi)軍呢?!?p> 墨天騏怒道:“放肆,鬧出這么大的事兒,你究竟想做什么?母后就算......也都過去了,不是嗎?”
眼前質(zhì)疑墨王血脈的風波未平,墨云霄此舉無異于又把自己架在風口浪尖,只怕今日闖宮之事,已然被當作謀逆造反傳揚出去了。
墨云霄眸底壓著沉沉的烏云,語帶譏諷,“都過去了?太后娘娘今日召見墨王妃,人卻在仁壽宮憑空消失,皇兄以為臣弟能不來討人嗎?”
“哀家說過了,榕榕不在這兒。”太后抬起混濁的眼眸,不過一盞茶的時間,數(shù)十年的歲月在腦海中匆匆而過,形容更加衰敗了,“她......哀家不過是......”
“太后娘娘不過是想拿榕榕來威脅兒臣,交出兵權(quán),辭去墨王封號,并且向天下人自承血統(tǒng)低賤,不配為皇家人。”墨云霄淡淡地說道,“只要兒臣主動辱沒父皇和母妃的名聲,太后娘娘就能將榕榕完完整整的交出來嗎?”
太后攢緊手中的錦盒,終于撐不住了,如有千斤重的視線越過墨云霄,望向氣急攻心的墨天騏。
她扶持操心了一輩子的兒,竟然瞞著這天大的秘密......
“皇帝,霄兒究竟是......”太后顫巍巍地起身,老邁的身軀搖搖欲墜。
墨景淵起兵揭發(fā)墨云霄的身世時,慕敬曾經(jīng)呈上先帝手書,言明墨云霄乃是皇室血脈無疑。
可先帝并未明說,究竟是誰的皇室血脈。
太后自錦盒中拈起一截斷裂的竹笛,墨天騏年少時意氣風發(fā)的笑容宛在眼前......鮮有人知曉,如今沉穩(wěn)嚴肅的皇帝,也曾精通音律,善于吹笛。
墨天騏瞳眸驟縮,望著那半截竹笛,心口像是塞了棉花般呼吸困難,良久才啞聲道:“母后手中的竹笛,從何而來?”
墨云霄握緊手中的龍淵劍,緩緩道:“半年前,臣弟去了趟青鳶山,無意間在蕭家附近一處洞穴里,找到這半截竹笛,還有一封母妃的親筆信。”
“那位自稱云家旁系的后人,呈給大理寺的物證是假的......”墨云霄俊美的容顏宛如鍍上一層冰霜:“抑或是說,當年清蘭被放出宮,千里迢迢的去云家埋下的東西,根本不是出自母妃之手?!?p> “她的親筆信?”墨天騏似乎魔怔了,著急地追問:“信上寫了什么?”急切地想上前去取太后手中的錦盒。
墨云霄閉了閉眼,冰封萬里的心更是如墜谷底。
墨天騏的反應,早已說明了一切。
太后由著墨天騏接過錦盒,頹然坐回圈椅上,喃喃道:“麒兒,你真糊涂啊......”
這件驚天動地的秘聞要是傳了出去,墨天騏即使高高坐在皇位上,也將遭受千夫所指、萬人唾罵,這可是動搖國本的事兒??!
太后恨了一輩子的女人——云嫣然,確實在入宮前就有了意中人,那人卻是她苦心扶上皇位的嫡子,唯一的指望......
真相,實在太殘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