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傅沅澧早有先見之明，耐心藏匿許久，終于等到機會，趁著小蕊獨自外出到妙生堂取藥，二話不說將她迷昏了帶走，一路逃到丹梁城，從秘道神不知鬼不覺地暗渡陳倉。
至于他率黑甲兵與北月東齊聯(lián)手，攻打丹梁城，自然也有他的盤算——其一是誘出避不現(xiàn)身的墨王，伺機挑動三國間的紛爭；其二是脅迫顧旻以天水國太子之尊，登高一呼，為復(fù)國做準(zhǔn)備。
至于從東齊手上奪回天水四城、恢復(fù)國號以后，這位太子殿下的命運如何，端看他是否愿意乖乖交出天水國皇室的秘寶——冶鐵煉鋼術(shù)。
為了復(fù)國，他們藏匿在暗無天日的地道里，像過街老鼠一樣，忍辱負(fù)重地東逃西竄，將在天水城秘密鑄造的兵器運入天圣國，不僅沒能狙殺墨云霄，反倒被毀了大半根基。
如今這些血債終于能血償了，傅沅澧冷冷一笑，思忖著另一支部隊也該到丹梁城給墨王殿下送份大禮了。
顧旻并不知傅沅澧另有安排，他一身青衣，行走在黑甲兵之中，寬大的袍袖輕輕擺動，巧妙地掩蓋住指尖的動作——細(xì)如塵土的黑色粉末悄無聲息地落下，隨著眾人行進的步伐沾染在士兵身上。
走了將近一個時辰，終于來到秘道出口，從凐沒在荒煙蔓草中的山洞走出來，遙望天水城久違的萬家燈火，顧旻仍不免心中一慟......近鄉(xiāng)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傅沅澧眸光沉沉，舉起點燃的烽火炮，揚手一扔，火光竄上夜空，以此為信，埋伏在林間的黑甲兵同時有了動作，如黑潮般悄悄涌向城門。
“十年了......”傅沅澧啞聲道，“整整十年，天水國的子民終于等到這一日，太子殿下，先帝九泉之下有知，必將以你今日的決定為榮?！?p> 顧旻沉默半晌，才道：“天水國不過是仰人鼻息、茍且偷生的彈丸之地，復(fù)國一日又如何？戰(zhàn)火無情，受苦的終究是黎明蒼生，傅將軍，妳做的一切，真值得嗎？?！?p> 出奇不意地攻下天水城是一回事，倘若東齊舉兵反攻，就憑傅沅澧的兵力，無異于螳臂擋車。
所謂復(fù)國，不過是癡人說夢而已。
大戰(zhàn)當(dāng)前，太子卻說這種喪氣話，傅沅澧被激怒了，緊握著劍柄，厲聲反駁道：“太子殿下在天圣國屈膝跪拜，甘為一個默默無名的三品大官時，父親卻忍辱負(fù)重，與東齊的狗皇帝周旋，無非是韜光養(yǎng)晦，暗中找回天水國的舊部，等著復(fù)國的這一天。我等鞠躬盡瘁，機關(guān)算盡，太子殿下又何必滅自己志氣，長他人威風(fēng)，讓將士心寒？”
若非老臣堅持迎回天水國的皇室血脈，這等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根本沒資格重新冠上“宇文”這個國姓。
顧旻目光悠遠(yuǎn)，淡然道：“傅將軍一門英烈，可敬可佩。不過天圣國與天水國往日并無夙怨，傅將軍三番兩次暗害墨王夫婦，為的恐怕也不只是復(fù)國吧？”——一針見血地戳中傅沅澧的心事。
傅沅澧眼中閃過一抹隱晦的銳利光芒，緩緩?fù)皫撞?，黝黑的臉上滿是恨意。
“當(dāng)年父親守衛(wèi)天水國，常年在外征戰(zhàn)，那一日，母親帶著我到軍營探視父親，路經(jīng)黑山，誤入龍武軍布下的箭陣，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如何有能力逃脫？母親為了保護我，死在那個半大少年的手上，太子殿下，我不該恨嗎？”傅沅澧啞聲道。
當(dāng)時他在戰(zhàn)場上昏了過去，碰巧被鎮(zhèn)國公的人馬救回，因緣際會成為鎮(zhèn)國公的養(yǎng)子。后來在秦城一役，又因為墨王的龍武軍姍姍來遲，他手下的士兵全數(shù)陣亡，傅沅澧心灰意冷，與遠(yuǎn)在東齊的生父聯(lián)系上，決意斬殺墨王，伺機光復(fù)天水國，并且為母親萬箭穿心之仇。
顧旻神情肅穆，凜然道：“傅將軍莫不是忘了，北月和東齊才是禍害天水國的仇敵，若非他們挑起戰(zhàn)事，天水國不會覆滅，令堂也不會無辜喪生，而你不惜與敵人勾結(jié)，與虎謀皮，令堂地下有知，又該做何感想？”
那一刻，傅沅澧眸底劃過深刻的殺意。
“太子殿下如此為墨王抱不平，還真是大義凜然，不愧是慕太師的得意門生啊?！备点溴⒗淅湟恍Γ庥兴福骸叭羰悄蹂弥钕伦鲞^什么，不知又會作何反應(yīng)呢？”
顧旻攏在袖中的拳頭緊握，一字一字道：“別扯上她?！?p> 那日，他已經(jīng)向慕榕說出心底的秘密，再無把柄可被威脅，但他比誰都清楚，過去的情份已經(jīng)回不去了。
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從傅沅澧口中聽到任何詆毀慕榕的話。
人活一世，總該有點干凈磊落的心意，留給值當(dāng)?shù)娜恕?p> 顧旻不再多言，頭也不回地走下山坡，任由黑甲兵牽來戰(zhàn)馬，恭恭敬敬地為他披上戰(zhàn)甲。
黑夜里，不斷有探子來報，城里城外皆已埋伏妥當(dāng)，就等著太子殿下登高一呼，里應(yīng)外合殺入天水城！
從山坡到城墻邊，密密麻麻的黑甲兵手持弓弩，腰配長刀，做好背水一戰(zhàn)的準(zhǔn)備。
大戰(zhàn)在即，傅沅澧率先登上戰(zhàn)馬，拔出長劍指向城門，怒聲吼道：“弟兄們！你們都是最英勇的戰(zhàn)士，身上流著英雄的血脈，我們腳下踩著的地，是先人辛勤開墾的國土，我們頭上頂著的天，以前只有一個名字——叫天水國！亡國之恨、滅族之痛，今日要叫仇敵血債血償，誰愿隨著本將軍攻入天水城，奪回我天水國的驕傲？”
黑甲兵們雙目赤紅，殺意凜凜，齊齊高舉弓弩，齊聲喊道：“我等誓死效忠將軍，攻入天水城，光復(fù)天水國！”
夜色中，殺聲震天，黑甲兵如蜿蜒的長龍，架起攻城梯，殺得守軍措手不及。
一時之間，箭矢如雨，弓弩手掩護著城門前的士兵，搬出攻城槌猛烈撞擊城門。堂堂天水城，竟抵擋不住黑甲兵石破天驚的攻勢，隱約有潰敗的跡象。
顧旻和傅沅澧在親兵手持盾牌護衛(wèi)下，策馬緩緩逼近城門，傅沅澧運起內(nèi)力，對城內(nèi)的守軍喊話：“昔日東齊奪我天水國土，毀我天水皇城，先皇、先皇后不幸殉國。今日太子殿下率軍親征，爾等烏合之眾，若不速速開城門投降，休怪本將軍血洗天水城！”
嘶啞的嗓音劃破夜空，如地獄修羅般令人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