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辰頭疼地揉揉額角,取出帕子干瞪眼,一時不知道先擦眼淚好,還是清理她油膩的小手要緊,想了想干脆將帕子扔到她手里,自己用袖子小心翼翼的拭去她滿臉淚痕。
“今晚都發(fā)生了什么?見了什么人?聽到什么話?全都告訴我。”白辰手上一邊動作,不忘嚴肅地恐嚇道:“我是大夫,要想解這毒,就絕不能有所隱瞞?!?p> 朱兒眨巴著無辜的大眼睛,淚水又隱約有泛濫的趨勢,但她對白辰的話一向深信不疑,鼻音濃濃地說道:“沒什么,今兒個一整天都在歸置小姐和王爺?shù)呐P房,方才去廚房端了您吩咐的湯藥,就聽見......聽見小姐說您要成親,然后我就毒發(fā)了?!?p> 她小臉煞白,心口好像又疼了幾分,哀哀想著這分明是命不久矣的征兆,白辰大人一直瞞著她說并未中毒,肯定是怕她不能接受即將一命歸西的打擊吧?
白辰愣了愣,伸出修長的手指了指自己,“我?要成親?王妃說的?”
他幾時名花有主了自己怎就一點都不知情?
如果這話出自主子口中,還有幾分可信度,若是王妃說的,那就簡單三個字:不靠譜。
白辰心念一動,抓住了朱兒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的中點,瞇眼道:“妳聽見我要成親,接著就毒發(fā)了,然后躲在這兒吃雞腿?”
朱兒黯然地垂首望著桌上的食盒,她本就打算給小姐送完湯藥,就把這食盒送去給白辰,感謝他這一路上的照顧。然而一聽到他即將與夢佳成親,她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雞腿不能浪費了呀!
她滿懷明媚憂傷的點頭道:“奴婢恭喜白辰大人喜得良緣,這毒......就算解不了,聽到大人有好的歸宿,下半輩子都有了倚仗,奴婢在九泉之下也能心安......??!”
朱兒一聲痛呼,捂著自己的腦袋,不可置信地望著白辰莫測高深的臉。
剛剛......白辰大人彈了她額頭?
可她都是將死之人,他下手還這么重,莫非是不希罕她的祝福?
嗚嗚嗚!朱兒扁著嘴又要哭,白辰卻胡亂在她臉上抹了一把,喝斥道:“妳沒中毒,不準哭?!庇采鷩樛肆怂难蹨I。
莫名其妙被許配出去的白辰十分郁悶,把所有事情過了一遍,想到主子原先布置的計劃,心里大概有譜——這丫頭肯定是把話給聽漏了。
他不像赤炎等人有軍職在身,充其量是墨王殿下的心腹親信罷了他不驕傲,就算再無權勢,也不屑當朱家的倒插門女婿好唄?
不過......小丫頭傷心到以為她助情花毒發(fā)作,還嚷嚷著心口疼?
白辰煩躁的心情突然云霧散開。
嗯,就算要假裝上門女婿混入朱府也不委屈了。
羿方縣城最熱鬧的一條街,幾乎是環(huán)繞著朱府而建。
古樸的黑瓦白墻,猶如重巒疊嶂的山巒交相輝映,矗立于鬧市一隅,亭臺樓閣既有北方的大氣布局,又有南方巧構細接之美,處處可見精雕細刻的建筑構件。
府中景致最為清雅的靑玉院,枝木扶疏、花影生姿,檐下還懸著數(shù)盞竹雕嵌琉璃宮燈,是由無數(shù)顆彩色玻璃珠穿墜而成,映著清晨的日光,滿目流光溢彩。
顧旻負手靜立于游廊上,滿園春色雖好,他卻恍若未見,飄渺的目光始終遙望著遠方,不知想起什么,淡漠的眼底畫過一抹小心翼翼的溫柔。
當時他坐在包廂里,一派淡定的守株待兔,無意間聽見她飛揚動聽的嗓音,驚訝得連酒水都灑了。
那女人一如往常的我行我素,一言不合就開打,也不怕泄漏行蹤——不過身邊有墨王相護,她自然有任性妄為的底氣,一直以來都是他多慮了。
顧旻察覺到小院門口的動靜時,還未來得及斂去唇角的笑意,眸光卻已趨冷淡,看在朱禾瑩眼里更顯得清雅孤高,如蘭竹般出塵傲潔。
朱禾瑩原本帶著羞惱和怒意而來,一見到心心念念多日的郎君就在眼前,渾然忘記爹娘自作主張將人“請”到府里的手段,還沒開口,臉頰先浮上兩朵紅暈。
“顧公子安?!彪m然心里小鹿亂撞,她仍維持著大家閨秀的氣度。
顧旻拱手回禮,“朱小姐?!彼従彶较掠卫?,少時皇室教養(yǎng)早已銘刻于骨血靈魂,舉手投足之間自帶高貴自矜的氣質,溫文爾雅地說道:“不知朱老爺尋顧某有何指教?若是先前有冒犯朱小姐之處,顧某惶恐,還請恕罪?!?p> 他淡定地說著客套話,內心卻把某個坑死人不償命的家伙罵個臭頭。
要不是那看戲不嫌事大的慕某人出餿主意,他至于淪落到這等被動的境地嗎?
朱禾瑩不知他內心腹誹,愣了一下,想起自己的來意,連忙上前一步,羞惱地解釋:“顧公子,我......也不知家父竟然以如此手段請您上門,禾瑩是特意來向您賠罪的。”
初相識時,顧旻為她出頭,仗義執(zhí)言,如今卻被父親派出侍衛(wèi)強請上門,換作是她,只怕會厭惡透頂,哪里還能......如她所愿?
顧旻倒沒著惱,他官場歷練數(shù)年,面對貪官佞臣、奸險小人,早鍛煉出一雙火眼金睛,眼前女子是真心還是假意,一目了然。
“無礙,左右我也無事。只是不知朱老爺意欲為何,還請賜教一二?!鳖檿F不卑不亢地說道,意有所指的瞥了朱禾瑩一眼,“若是前幾日的爭執(zhí),需要在下到官府作證,通知一聲便是,無須如此勞師動眾吧?”
朱禾瑩輕咬著唇,不知該如何答話。
朱夫人一早便眉開眼笑地來告訴她這個消息,挑明了朱遠也有意看看這年輕人的人品才學如何,若是身家清白、家中無妻妾牽絆,便可玉成此事。
朱禾瑩并非養(yǎng)在深閨的軟弱女子,溫和柔婉的性子帶著幾分剛強,不喜忸怩作態(tài)。
但要讓她在顧旻面前坦然說出招贅的想法,那也是萬萬不可能的。
“此事......還是讓家父親自與顧公子商量吧。”朱禾瑩害羞地低著頭,露出一截如天鵝般纖細白皙的頸子,顧旻調轉目光,望著園子里的山石,淡淡地說道:“既是如此,那就有勞朱小姐領在下去見朱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