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圣國與北月國懸宕已久的聯(lián)姻大事,終于塵埃落定。
四皇子墨景熙將迎娶安妍公主為正妃,賜婚圣旨由墨景淵擔(dān)任贊禮大臣,按律例在干清門外宣讀,昭告天下。
鎮(zhèn)國公代替安妍公主領(lǐng)旨,朝著金鑾殿三跪九叩,正式定下婚約。
無論是宣讀圣旨的,還是臨危授命前來代領(lǐng)旨的,臉色都不大好看。
皇帝此舉有何深意,也唯有局中人冷暖自知。
四王府的彩禮是由鳳儀宮的管事姑姑一手打點,東珠珊瑚、金項圈等等令人眼花撩亂的珠寶首飾,還有綾羅綢緞、金銀珠寶數(shù)不勝數(shù),雖比不上墨王的手筆,但已遠(yuǎn)勝當(dāng)年墨景熙迎娶慕榕的陣仗。
禁衛(wèi)軍扛著一箱箱朱紅色的妝奩,浩浩蕩蕩從宮中出發(fā),繞到鎮(zhèn)國公府過個場面,便直驅(qū)四王府,搬進(jìn)妍心院。
墨景淵擔(dān)著贊禮大臣的名頭,宣讀完旨意就沒他什么事兒,但他卻默默跟著來到妍心院,雙眼空洞麻木地站在院子外,死盯著下聘的儀仗,不知是在虐自己,還是存心破壞這份喜氣。
一身隆重的紫袍金帶正裝,松垮地掛在身上,多了形銷骨立的蕭索,眉目間的郁色揮之不散。
意中人要嫁人了,新婿還是他最親近的四哥......墨景淵心想,遣散妻妾還不夠,他得做點什么,讓安妍知曉他是真心的......
墨景熙默默走到六弟身邊,一言未發(fā),兄弟兩人并肩而立,都有種恍然隔世的錯覺。
良久,墨景淵率先打破沉默,低啞地說道:“四哥,直到今日,我方體會到你眼睜睜看著四嫂嫁給皇叔的感覺,不過我到底比不上你,自始至終,安妍的心里都未曾有過我吧?!彼鄣滓黄帐帲葴嫔S置H?。
墨景熙亟欲隱藏的瘡疤被掀翻開來,心里很不是滋味,顧念著兄弟之情并未發(fā)作,淡淡說道:“橫刀奪愛并非我所愿,六弟,你我生在皇室,看似享盡天家富貴,其中有多少身不由己的無奈,外人不足道矣?!?p> 墨景淵嘲弄的笑了,臉頰顯得格外消瘦,讓那抹笑意顯得更不協(xié)調(diào)。
“從小到大,論文彩我比不上你,論心思敏捷比不上三哥,武功差了七弟一大截,也不及八弟懂得討好父皇。只因你是眾望所歸的太子人選,我便甘于當(dāng)一個閑散王爺,不曾爭過什么,如今......”墨景淵閉了閉眼,舌尖凝著苦澀的字句,終究沒有說出口。
為了安妍的前程,他腆顏向皇祖母求情,不惜......鋌而走險,作為交換,還以為有情人終將成眷屬,沒想到最可悲的人就是自己。
皇后早就選好的媳婦,哪里輪得到別人?
事到如今,一切都錯了,也遲了。
“六弟…...”墨景熙長嘆一聲,伸手握住墨景淵的肩,心里終究有一抹揮之不去的愧疚。那種痛失摯愛的感受,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墨王叔搶了榕兒,他迫于無奈搶走安妍,這就是皇室的宿命,斗爭勝于一切。
墨景淵凄然一笑,低聲道:“四哥,什么都不必說了,我想求你一件事,還望四哥能看在往日兄弟情誼的份上,答應(yīng)我這一回?!?p> 墨景熙一怔,旋即點頭,“你盡管說,只要是本王力所能及,一定替你辦到。”只要能稍微彌補墨景淵心中的痛苦,讓兩人兄弟之情恢復(fù)如初,他自當(dāng)應(yīng)允。
“我想,再見她一面?!蹦皽Y凝望著妍心院屋角那鮮亮的紅綢花,雖然逾矩,卻敵不過心中深深的執(zhí)念,喃喃說道:“就當(dāng)是道別吧,此后她便是四王妃,我的皇嫂了......”
墨景熙從未見過墨景淵如此頹唐失意,言詞中的憾恨也刺痛了他的心。
四王妃,原本是屬于榕兒的,但她卻執(zhí)意離去,什么都不要了,轉(zhuǎn)身就嫁給皇叔,當(dāng)真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獄。這一切只能怪自己,怨不得她......
“好吧。”墨景熙低聲嘆息,“不過須得低調(diào)行事,傳出去對誰都沒有好處,你也不想害得安妍惹人非議吧。”
墨景淵笑得苦澀,“那是自然,事到如今,我唯愿她好,別無所求,多謝四哥!”
“你我兄弟之間,不必言謝?!蹦拔鯗芈暤馈?p> 這或許是他唯一能為六弟做的事了。
墨景熙遠(yuǎn)眺著清朗的長空,心思仿佛生出羽翼,飛上遙遠(yuǎn)的蒼穹。
如果道別就能徹底忘掉一個人,那他能否也放下對榕兒的執(zhí)念,徹底接受這輩子她永遠(yuǎn)只能是墨王妃?
他的悔恨惆悵,那個沒心肝的女人是否能體會半分?
當(dāng)墨景熙與安妍聯(lián)姻的消息傳到慕榕耳里,大婚之日早就過了。
樓船上歲月靜好,與世隔絕,京城那些翻天覆地的事兒,對慕榕來說,不過是茶余飯后解悶用的談資,青洛說得繪聲繪影,她聽得興味盎然,宛如身歷其境般精彩絕倫。
按天圣國律例,皇子迎娶正妃,須得在太后、皇帝、皇后前行三跪九叩禮,待吉時到,便由隨侍的護軍、女官護送王爺儀仗及錦繡紅鸞八抬彩轎,浩浩蕩蕩回府。
嫡皇子迎娶北月公主,此乃眾所矚目的大事,四王府宴席自是冠蓋云集,齊聚京城的皇親貴胄,共同慶賀。
新人入洞房行過合巹禮,從此結(jié)發(fā)為夫妻。
當(dāng)年墨景熙心系楚晴嵐,迎娶正妃回府后,連交杯酒也沒喝,便拋下原主,從后門悄然離去,別說夫妻之實了,連個虛名都擔(dān)不上。
皇后為此曾經(jīng)大大的震怒,恨不得一把掐死這個缺心眼的兒子,這回長了教訓(xùn),派人全程監(jiān)督,沒想到百密一疏,竟然還是捅出了大婁子。
洞房花燭夜,安妍身著燦若云霞的云錦嫁衣,寬袖束腰,艷麗似火??椊饖A銀的紅綢蓋頭,遮住了天下第一美人的傾城容顏,卻掩不住她盛世紅妝底下的美麗與哀愁。
她幻想過無數(shù)次自己出嫁時的情景——墨王穿著喜服、騎上烏騅馬來迎娶她,兩人會共飲交杯酒,從此她是他的妻,相知相守一輩子。
然而自始至終,都是她一廂情愿的幻想,那冷漠到極致的鐵石心腸,只裝著一個完全配不上他的野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