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冬至,四國來使紛紛進京朝貢,這可是戰(zhàn)事平定以來的頭一遭,天圣國百姓無不翹首以盼,就想瞧瞧不遠(yuǎn)千里而來朝覲皇帝的使節(jié)團長什么樣兒。
天圣國與鄰國長年交戰(zhàn),好不容易烽火平息,大半年來在朝廷通商官吏的來回談判之下,逐漸建立起四通八達的貿(mào)易商路。作為上朝天國的子民,百姓心中難免有種勝者的優(yōu)越感——幸好墨王殿下把這些虎狼鄰國徹底打服了,否則哪有今日八面威風(fēng)的盛況?
這一日,北月國大皇子安晉乘著華蓋金漆馬車,親自帶領(lǐng)使節(jié)儀仗進京。
寸錦寸金的布匹、香料珠寶、武器戰(zhàn)馬......浩浩蕩蕩的車隊絡(luò)繹不絕,將官道擠得水泄不通。
這一路上,安晉始終眉頭深鎖,與安妍公主神似的五官籠罩著陰霾,透過車簾望著街道上一片繁榮興盛的景象,眸底劃過深刻的悒郁不忿。
這就是天圣國京城,他自幼夢想能揚鐵馬、揮金戈,踏破城池長驅(qū)而入,成就一番天下霸業(yè)。如今只見城廓、橋架無一不弘大精美,布局齊整;屋宇鱗次櫛比,道路寬闊,人煙鼎盛,街上處處可見小商販,笑臉盈盈地招呼摩肩接踵的客人。
放眼望去,販賣綾羅綢緞、金銀玉器和珠寶皮貨的店鋪林立,說書看戲的茶館熱鬧擾攘,食肆酒樓處處飄香,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對比北月國百廢待興的處境,還得向人俯首稱臣,怎不讓人滿心憤恨?
禮部侍郎隨著六王爺墨景淵在驛館相迎,親自傳遞皇帝設(shè)宴洗塵接風(fēng)的誠意,給足了北月國臉面,安晉神色才緩和了些,彼此交換幾句相互謙讓的外交辭令,墨景淵便先行進宮覆命,留下禮部官吏點收貢品,安頓一干人等。
安晉若有所思地目送墨景淵離去,總覺得這位鼎鼎大名的京城第一紈绔王爺,似乎與傳聞中有所出入——玩物喪志、醉心風(fēng)月的皇子,如何能有那般野心勃勃且勢在必得的眼神?
若是他猜得沒錯,此人必非池中之物,能不能一遇風(fēng)云便化龍,便要看機遇如何了。
安晉心中自有溝壑,轉(zhuǎn)身望見靜立在不遠(yuǎn)處的安妍,郁結(jié)的眉心稍稍舒展開來,勾起一抹溫柔的笑,“多日不見,皇妹可安好?”
安妍也回以一笑,明媚眼眸意有所指,“皇兄一路辛苦了,今晚的宮宴......還請皇兄共同參詳一二?!?p> 能不能如愿以償,成敗全在此一舉。
華燈初上,富麗堂皇的韶儀殿,絲竹之聲不絕于耳,華美絢麗的樂曲,舞姬翩翩起舞,絲緞翻飛。
酒案上陳列著金盞瓊漿,美食珍饈,錦衣宮人來往穿梭,天圣國帝后連袂高坐在大殿上,盡顯泱泱大國的氣派。
按照慣例,即使墨王殿下不出席宮宴,皇帝身邊的席位也會特意空出來,擺上專屬的紅木螭龍紋坐榻,酒水佳肴一應(yīng)具全。
今晚,那個空出的座席特別引人矚目。
一番推杯換盞之后,席間酒酣耳熱,在墨景淵有意無意地插科打諢、推波助瀾之下,氣氛逐漸熟絡(luò)起來,兩邊兒的官吏不再楚河漢界涇渭分明,連皇帝都對這向來不著調(diào)的六皇兒高看了幾眼,心中嘖嘖稱奇——這小子荒唐慣了,辦起接待外使的正事,竟然也有模有樣,沒怎么丟皇室的臉面。
趕明兒太陽不會打西邊出來吧?
親爹拎不清的,安晉倒是耳聰目明,將墨景淵不斷望向安妍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心里明鏡似的,打算回頭就讓探子查查這位六王爺?shù)牡准?xì)。
只是眼前有件更重要的任務(wù)要做。
安晉端著酒杯起身向墨天騏一揖,不卑不亢地說道:“安晉此次奉父皇之命進京,肩負(fù)鞏固邦誼之重任,特以此酒恭祝陛下??蛋蔡?,愿兩國情誼長長久久,綿延不斷?!?p> 墨天騏龍心大悅,爽朗地笑道:“素聞北月國晉王少年英雄,文武兼?zhèn)?,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朕心甚悅!?p> 他以袖掩盞一飲而盡,給足了安晉面子,一時之間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宮人很有眼色地上前添酒,安晉笑吟吟地再次舉杯,“這杯酒本該敬墨王殿下,既然殿下不愿賞臉赴宴,那安晉便斗膽自作主張的獨飲了。”他又仰頭干了杯酒,原本嘈雜熱鬧的席間突然安靜下來,方才一片融洽的氣氛也變得有些微妙。
北月國乃是墨王殿下的手下敗將,這位傳聞中即將繼位為太子的晉王倒是心大,半點顧慮也沒有,還敢暗示墨王殿下不把來使放在眼里......雖然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但當(dāng)著皇帝的面說破,也太自不量力了。
“墨王向來不喜宮宴,人盡皆知,晉王毋須多心?!蹦祺璧卣f道,捏著酒盞的的手指卻泛著青筋,臉色已然沉了下來。
皇后心中冷笑,面上仍優(yōu)雅地附和道:“晉王也是一番美意,不如......讓熙兒和淵兒代替皇叔敬了這杯酒吧?!?p> 墨景熙和墨景淵并未多想,聞言先后端起酒杯,還未沾唇,就聽到殿門口傳來一個清冷至極的嗓音,劃破凝滯的氣氛,“不必了,本王親自來喝。”
“哐啷”一聲,鎮(zhèn)國公身后角落傳來酒杯落地的脆響,正襟危坐的傅沅澧瞥了一眼,悄聲提醒:“玫兒,穩(wěn)重些?!?p> 傅玫滿臉不甘心,眼巴巴地望著墨云霄緩步走進大殿,見君不跪,身邊還攜著那個她這輩子最痛恨的女人——如果眼神能化作利刃,慕榕早就被千刀萬剮了。
“不請自來,皇兄恕罪?!蹦葡鰺o甚誠意地交代了句,差點把墨景淵和禮部侍郎的心臟給齊齊嚇停——往日連皇帝都請不動這尊大佛,此次不過是小小的接風(fēng)宴,他們哪兒敢驚動墨王殿下呀!
墨云霄眸光如寒風(fēng)掠過,“這個臉,本王今日就賞了?!卑矔x無端感到一陣?yán)湟猓S之而起的是被明目張膽的蔑視,饒是他在北月國素有笑面虎之稱,也不禁怒意橫生,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勉強忍下。
“墨王殿下,久仰。”安晉仰頭喝干了杯中的酒,“戰(zhàn)場上幾次錯身,如今得見真容,果然是少年英雄,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