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隨著神智漸漸渙散,慕榕大口喘息,顫抖著摸出飛羽刃,毫不猶豫地劃破手指,緊抓著指尖焦灼的疼痛,逼迫自己專心尋找出口。
此刻的她狼狽至極,一身白色衣裙鮮血斑斑,無端生出一股極艷的荼蘼,對饑餓的狼群來說,無異于誘惑性十足的絕頂美味,粗啞的嘶吼聲此起彼落,爭相向她撲了過來。
慕榕下意識地揮刀相抗,左閃右躲,艱難地斬落抓住肩頭衣裳的手、劃過對方毫無防備的咽喉......每揮出一刀,她就陷入更深的愧疚與絕望。
爸媽為了救人壯烈犧牲,她卻為了自保,失心瘋似的濫殺平民百姓。
眼前進一步退一步都是煉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該怎么辦?能怎么辦?
這群雙眼赤紅、面目猙獰的乞丐已經(jīng)完全被藥性蠱惑,如野獸般失去理智,含混嘶吼著往慕榕撲過來,想吞噬、撕裂,搶著將這個散發(fā)著致命誘惑的女人占為己有。
混亂之間,慕榕到處亂竄躲閃,僅存的一絲清明搖搖欲墜,動作越發(fā)遲緩,右肩的衣裳被撕扯來,混沌的腦袋頓時殺意迸發(fā):“滾開!”她凌厲地怒吼,腳下卻被濕黏的鮮血絆了一交,遽然摔倒在地,飛羽刃也脫手飛出。
......完了。
乞丐們興奮地發(fā)出野狗般的叫聲,“嘶拉!”一聲扯破她的斗篷,單薄衣裙也岌岌可危,更可怕的是慕榕腦袋昏昏沉沉,全是勸自己放棄的念頭——別再做無用的掙扎了,除非出現(xiàn)奇跡,她絕無可能逃出生天。
但心里有個存在感鮮明的身影,堅定地扎在懸崖邊緣,如黑夜盡頭的啟明星,讓她憑空生出一絲勇氣——就算下一刻要完蛋,她也得選一個尊嚴的死法。
慕榕猛地咬破舌尖,用盡力氣踹翻壓在身上的的男人,挪動身體爬向前方,那兒有一口井!
死便死吧。
后來的一切仿佛慢動作重播,她就像一只奮力撲向火焰的飛蛾,決絕地沖向苦難的盡頭,蒼白的臉上甚至勾勒出一絲快意的笑。
人活一世,但求無悔。
她有過刻骨銘心的愛人,哪怕快樂的日子實在太短暫,黃泉路上,也有回憶相伴。
但若是還有來生,能不能快點兒相遇?她等不及要再愛上他一次了。
云霄…...這回可別讓她等太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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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隘的長街盡頭,一隊衙兵舉著火把,小跑步進駐到大理寺后方的宅邸。
京兆尹左恒面色凝重,親自部署重兵守著寺卿府邸,陣仗之大,差點讓百姓以為這是抄家的節(jié)奏。
天子腳下,京畿重地,居然有來歷不明的匪徒行刺大理寺卿,這不僅是對皇權的挑戰(zhàn),更是讓負責京城治安的京兆尹顏面無光。
主院里,情緒激動的顧旻被聞訊趕來的慕陽強硬地喂下湯藥,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慕陽像失了魂似的坐在床邊,怔怔地望著顧旻激動之下嘔出的鮮血,心亂如麻。
怎么會這樣?
血色如墨稠,隱約閃動著銀光,這是毒入膏肓的征兆。
這個人......是怎么中的毒?
如此說來,顧旻這王八蛋交代遺言似的書信,就有了合理且該死的解釋!
慕陽恨不得拿金針處以極刑,把這嘴硬的家伙扎成傻子算了,咬牙切齒地比劃了半天,還是乖乖地收起金針,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拭凈毒血,收進藥箱。
白云山的醫(yī)術可不是過家家,顧旻就算是爛命一條,他慕陽沒同意以前,不許生死簿那一筆落下!
慕陽將小蕊留下來照看顧旻,打算回去妙生堂研究一下這毒的來歷,才剛上了馬車,就被不速之客嚇得差點驚叫出聲——白辰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既狼狽又倉皇,匆匆道:“三少爺,事急從權,還請見諒?!彪S即從車伕手中搶過韁繩,揚鞭就把馬車趕得跟飛起來似的,一路往城北疾馳而去。
雪地濕滑難行,慕陽一路被顛簸得差點要摔出車外,心里直想罵娘,但看著小師弟如此緊張,肯定是人命關天,只好咬牙忍下滿腔怒火。
不久之后,白辰毫無預警地勒緊韁繩,驟然急停,發(fā)出刺耳的車轱轆聲。
慕陽一句“你大爺?shù)臅粫{車”還沒罵出口,就被白辰拎小雞似地抓進一條破敗的暗巷,站在一處倒塌的破宅子前,大眼瞪小眼。
此時天色已接近旁晚,寒風刺骨,哈氣成冰。
片片雪花飄落在遍地碎瓦之上,濃厚的血腥味清晰可聞。
慕陽被折騰得沒脾氣了,筋疲力竭地揉著額角,“大老遠來搬磚哪?”話才剛說完就打了個大噴嚏。
他面色微凝,覺察到空氣中飄散著異樣的氣息——飛揚的塵灰里夾雜著刺鼻的鐵銹味兒,隱約還帶點甜膩的香,這幾種氣味加在一起,只能有一個結論:這里剛死過人,而且死法還不太尋常。
“小師弟,這里都發(fā)生了什么?”慕陽蹙眉道,“要救人就得動作快,光杵在這兒我也愛莫能助?!?p> 白辰神情肅穆,眸底閃爍著深沉的殺意,壓低的嗓音沉凝似冰,“三公子,這兒沒有活人,倒是瓦礫堆底下埋了幾個死人......王妃娘娘,在顧大人府上被擄走,我們的人一路尋來此處,就斷了線索?!?p> “你說什么?”慕陽倏地轉身,不敢置信,“小妹被擄走?怎么可能,她幾時去的阿旻那兒......”他忽然說不下去了。
是他央求慕榕前去探望顧旻,是他害了慕榕。
“三公子莫慌?!卑壮骄o握著拳頭,臉上表情黑沉得令人心驚。
這一切實在太過巧合了。
墨云霄早朝后被皇帝請去御書房議事,后來又去了仁壽宮,久久未歸。
即使赤炎當機立斷,點燃特制的烽火炮求援,墨王府精銳傾巢而出,也只能拚命和時間賽跑,苦苦循跡追蹤。
可恨的是對方這回有備而來,偌大的京城竟然同時出現(xiàn)好幾個“鬼面人”,彼此打掩護,到處兜圈子混淆視聽,就連青洛都被耍得團團轉,連個鬼影子都沒逮著。
青洛快急瘋了,用了最笨但最有效的方法——鋪天蓋地的人海戰(zhàn)術,顧不得是否會走漏消息,將可能藏人的地點搜了個底朝天,終于在城北最惡名昭彰的乞丐窟,尋到了慕榕的下落。
然而一切都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