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透過半掩的窗欞縫隙,吹得屋里的燭火明明滅滅,閃爍不定,好像隨時都會熄滅。
墨云霄神色肅穆,俊美突出的五官更顯得冷傲孤清。
慕榕真沒好意思說出實情,但又不想讓墨云霄心里有疙瘩,只好小小聲地解釋,“我是故意放他進來沒錯,但不是你想的那樣?!?p> 太師府如今戒備森嚴,連只野貓都不能跨雷池一步,更何況是火急火燎的墨景熙,暗一滿臉無語的來請示青洛,這是要打出去呢?還是打出去?
青洛也是閑的,轉(zhuǎn)頭就屁顛顛地禿嚕出去,慕榕正閑得發(fā)慌,心想墨云霄好歹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鐵定干不出白天下聘、晚上翻窗的荒唐行徑,不如趁機找點樂子,這才教唆青洛去把墨景熙放進來。
明擺著一個暴打渣男的好機會,干嘛白白浪費?
慕榕撇撇嘴,“我就是手癢想打人,但你都來了,我難道還能當著您這叔叔的面打他嗎?要是傳了出去,豈不是會落人話柄,說您欺負晚輩?”
......墨云霄怒其不爭,不悅道:“都知道我的身份了,還怕什么?”
那咎由自取的狗東西,打死了算他的。
慕榕一呆,沒忍住笑了,湊上去蜻蜓點水地親他的臉頰,調(diào)侃道:“墨王殿下這是被美色蒙蔽了啊?!?p> 墨云霄沒答腔,安安靜靜地摟著她,好一會兒才沉著地開口。
“榕榕,我娶的是妳,想廝守一生的也是妳,不管妳姓甚名誰,都無關緊要,妳可懂?”他語氣清淡如水,懷抱卻堅實有力,清楚地感覺到慕榕微微一僵,不禁在心里嘆了口氣。
她還是在害怕。
白馬寺那場不歡而散的爭吵,兩人都記憶猶新,卻很有默契的避而不談,若是墨云霄不主動提,恐怕永遠等不到她主動開口的一天。
但是從她剛剛突然翻臉,把墨景熙趕出去的表現(xiàn)看來,這根扎在心里的刺,還是得早點拔了,以免夜長夢多。
墨云霄不著痕跡地逼迫:“我是妳什么人?”
慕榕知道墨云霄早有懷疑,他的寬容偏愛也一直讓她有恃無恐,如今他主動把話挑明了,她卻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只能低著頭,心亂如麻地敷衍,“還沒過門呢,無可奉告?!?p> 墨云霄挑了挑眉,“妳還想抗旨不成?”想想她確實干得出這等糟心事,他平心靜氣地說道:“榕榕,想不想聽聽我的推測?”
他不等慕榕回答,把人撈過來坐在自己腿上,親密無間的姿勢,一來心疼她惶惶不安,二來防止小王八蛋翻臉走人。
“妳的生辰和皇家玉牒所載相差一天,慕家并不知曉此事?!?p> “太師博覽群書,便是兵書也有所涉獵,然而研制兵器弓弩,不可能自學成才,除非妳曾師從高人,否則怎么也說不通?!?p> “就算世上真有長相一模一樣的人好了,”墨云霄低眸凝視著慕榕,語氣溫柔得不可思議,“可我時常覺得,妳真不像這個世界的人?!?p> 即使語出驚人,他的神色依舊那么從容,好似談論天氣般稀松平常。
最大的秘密只隔著一層岌岌可危的窗戶紙,即將被戳穿,慕榕應該要感到驚慌,但她卻沒想像中那么焦慮,反而一點一點地放松下來,往后靠在墨云霄的胸膛,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我......不知道該怎么說,才不會嚇著你。”慕榕纖細的指尖微涼,摩挲著墨云霄環(huán)在腰間的手,欲言又止地苦笑,“連我自己也沒明白的事兒,從何說起呢。”
墨云霄看著她的猶豫掙扎,心疼了,輕聲哄道:“慢慢說,咱倆有一輩子的時間,總會明白的?!?p> 今日以前,或許再多安慰都只是空話。
但兩人的婚事已經(jīng)定下,連皇帝都無異議了,墨云霄要的就是這份底氣,讓她清清楚楚的理解自己無所畏懼的決心——他就是想要這個人,哪怕是山川枯竭,繁星殞滅,也不能改變。
“榕榕,無論是什么事,都有我在?!?p> “誰都可以不信,唯獨必須信我?!?p> 墨云霄不是話多的人,卻一句接著一句試圖讓她安心——不管有什么難言之隱,他都能一肩扛下。
這是自信,也是承諾。
慕榕心口發(fā)熱,眼淚怔怔地流下,來自異世的一縷孤魂,苦苦守著駭人聽聞的來歷,飄飄蕩蕩的終于落到實處,活得不心虛了。
眼前這個將要結(jié)發(fā)為夫妻、長相廝守的男人,有權利知道她究竟是誰。
“我......”剛說了一個字,慕榕喉嚨有點發(fā)緊,再三壓抑卻克制不住應激反應,心臟瘋狂亂跳,呼吸都亂了,“我......活了兩輩子,從前世,到這一世,數(shù)不清隔了幾千年?!?p> 她聽著自己的聲音像是穿越重巒疊嶂,遙遠而陌生。
墨云霄怔了下,前世?幾千年?
他設想過慕榕的來歷,天地之大,無奇不有,或許是未知的遙遠國度,抑或是超乎凡人能想像的異境,卻不知真相如此匪夷所思......也合情合理。
懸在心口的大石旋即落了地,他輕聲問道:“是佛經(jīng)中所說的投胎轉(zhuǎn)世?”
“......不算吧。”慕榕壓著聲音,渾身都在發(fā)抖,瀕死恐懼如潮水般涌上,“我原本不屬于這個世界,是死過了一回,又在這個世界醒來......換走了原來的慕榕?!?p> 終于說出最大的秘密,她毫無如釋重負的輕松感,反而幾近自虐地死盯著他,似乎想從他平靜的表情找到一點破綻——他會不會認為她是瘋了?
墨云霄有些走神,怪不得她會視墨景熙如敝屣,原來......這個慕榕根本沒可能愛過墨景熙。
轉(zhuǎn)念一想,他心口疼得快要炸開來。
死過一回......她究竟都經(jīng)歷過什么?
更令他不安的是......她既然來了,還會走嗎?
墨云霄啞聲在她耳畔低語:“怎么會呢?原來的慕榕去了哪兒?”
慕榕眸子顫了下,終于承受不住鈍刀凌遲的酷刑,有如驚弓之鳥地推開他,喉間劇烈哽咽,“為什么問這個?你覺得是我害死了她?我是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冒牌貨,你很失望?”
語氣甚至透著股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