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碧空如洗,夜里被雨水打落一地的桂花瓣,鋪在青石子地上,別有幽徑微霜的詩意。
慕榕一覺醒來,精神舒爽無比,背脊上的傷壓抑不了她頑強的生命力,恨不得再跟賊人大戰(zhàn)個三百回合。
可惜的是身不由己,想出門浪,還得先過朱兒那一關(guān)。
慕榕頂著朱兒幽怨的目光洗漱、用早膳,還看著碧心跟紫荊被打發(fā)走,心知逃不過靈魂拷問,表面上若無其事,心里慌得一批——都怪美色誤人,昨晚對著云霄那張顛倒眾生的臉,沒能保持救命恩人的距離,朱兒被原主倒追墨景熙的套路整怕了,這下子肯定不好忽悠。
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一刀,慕榕認(rèn)命地放下茶盞,開門見山地坦承:“騙了妳是我渣,但他不是壞人,妳別怕。”
朱兒:“......”她深刻掌握了千百年后“渣”這個字的精髓。
“小姐不喜被事事過問,朱兒明白,可您要帶人回來......怎么也不跟奴婢通個氣?”朱兒眼眶發(fā)紅,恨鐵不成鋼地數(shù)落:“難道要等到被老爺夫人跟少爺們發(fā)現(xiàn)了,再罰小姐去跪祠堂嗎?”
慕榕難得被懟到啞口無言,不知道該夸朱兒懂事,還是哀悼一下這丫頭被帶歪的三觀。
她無語地揉了揉額角,挑三揀四地交代了姓云的來歷。
當(dāng)初在四王府屢次遭到暗算,都是云霄伸出援手相救——賊人夜襲是他暗中相助解圍,玉容膏是他給的,就連十玉齋的風(fēng)波都是云霄給擺平的。
朱兒被梅姨娘打得奄奄一息,也是云霄命人暗中來給她治傷。
這回被賊人擄走,也是云霄敢來搭救,但這一樁樁一件件的恩情,全都是建立在純友誼、鐵哥兒們的基礎(chǔ)上,絕對沒有做出什么茍且之事。
至于超出友誼的部分,那也是離開四王府后才察覺自己已然動心——慕榕含蓄矜持地沒說出這段心路歷程,但話里話外的信息量已讓朱兒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朱兒呆滯好半晌,才憋屈地開口:“所以......我先前都誤會三少爺了?!?p> 原來自始至終暗中相助的都是那位高人,跟慕陽毫無干系,她驚覺自己崇拜錯了人,不禁懊惱地跺腳,“哎,趕明兒就去給恩公立個長生牌位!”
慕榕懵然道:“???什么長生牌位?”
朱兒不理她,轉(zhuǎn)身沖著門外噗通一聲下跪,嚇得慕榕一哆嗦:“丫頭,有話好說,還想知道什么,小姐言無不盡,絕不隱瞞,妳可別想不開做什么傻事,最重要的是千萬別哭!”
她最怕的就是朱兒自帶眼淚開關(guān)閥,這一秒落淚的技能要是放在現(xiàn)世,靠哭功拿幾座小金人沒問題。
“沒哭。”朱兒肅穆地說道,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嘴里念念有詞:“多謝恩公三番兩次出手相救,助小姐平安脫險,朱兒無以為報,只能來世做牛做馬,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瘦小的背影堅定而虔誠。
慕榕眉角微揚,起身踱步過來,伸手狠狠敲了下朱兒的頭。
“哎唷疼!”朱兒捂著頭兩眼淚汪汪,不明白為什么挨打。
“沒出息的東西!”慕榕煞有介事地訓(xùn)斥:“專注自身,管好妳自己,恩公......不在意這些,本小姐欠下的人情,不需要妳做牛做馬來還?!?p> 朱兒一臉無辜,眼神誠懇:“小姐,那您打算怎么還?”
慕榕:“......”她沒還嗎?
哎,心虛。
朱兒起身撣了撣裙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小姐啊,老爺說過知恩圖報是做人的基本道理,您不讓奴婢給恩公立長生牌位,難不成要以身相許?哎,您昨晚對著恩人還真像個登徒子?!?p> 慕榕默了默,明明是姓云的上趕著以身相許吧?
她陰惻惻地冷笑:“出息了?皮癢了?誰是登徒子?敢教訓(xùn)妳家小姐,今天要不給妳好好的立立威,還當(dāng)本小姐是省油的燈!”
朱兒見苗頭不對,拔腿就跑,滿嘴求饒:“小姐我錯了錯了錯了,您不是登徒子......救命?。 ?p> “哪里跑!”
主仆倆沿著湖畔一路你追我跑,慕榕原本就是鬧著玩,見朱兒慌不擇路,還真像被登徒子調(diào)戲的小白兔,差點笑岔了氣。
“行了停下來歇歇?!彼澲瑯窐O生悲,不小心拉扯到背上的傷,疼得直皺眉。
朱兒連忙氣喘吁吁地過來扶她,急得跺腳,“小姐您真是一點兒也不省心,快回屋歇著?!?p> “別,讓我緩緩就行?!蹦介耪{(diào)勻呼吸,忽然警醒地轉(zhuǎn)頭,準(zhǔn)確地逮到有人正在盯著她——慕陽和顧旻并肩站在回廊上,不忍卒睹地看著她招貓逗狗。
慕陽一襲繡綠紋的月白長袍,淺綠衣帶飄飄,俊秀眉眼帶笑,而顧旻身穿靛藍(lán)直襟長袍,墨藍(lán)寬腰帶綴以翠白相間的玉珮,一表人才,一臉嫌棄。
兩個氣質(zhì)迥異的青年站在一起,竟說不出的......和諧。
慕榕不懷好意地勾著唇,頑劣地勾勾手指,“你們兩個,過來!”
慕陽摸摸鼻子,和顧旻聯(lián)袂而行,走得越近,越覺得慕榕的眼神不大對勁,莫名有一種......猥瑣感?
他倆默契地對視,確認(rèn)過眼神,又若無其事地錯開——內(nèi)心暗罵慕榕這小祖宗肯定有毒。
朱兒沒察覺到暗潮洶涌,端端正正地行禮:“顧大人,三少爺安?!北阃说侥介派砗?,深怕顧旻一言不合拿出驚堂木,恨不得有多遠(yuǎn)躲多遠(yuǎn)。
慕陽輕咳了聲,端出兄長的架子,慈愛地笑道:“我跟阿旻正好路過,順道來看看妳,身子可好些了?”
慕榕挑了挑眉,“路過?”
身旁的顧大人不置可否,慕陽干巴巴地又說道:“對就是路過......那個小蕊開始學(xué)辨認(rèn)藥草了,確實頗有天賦,榕榕眼光不錯?!?p> 自家孩子被夸,慕榕與有榮焉地得意道:“那有什么?小蕊那狗鼻子可靈了,連餿掉的食物也能聞出放了一天還是兩天,認(rèn)個藥草有什么難的?”
慕陽:“......”他到底是哪里想不開,非要夸她不可?
顧旻不悅地皺眉,語氣也不怎么友好:“口無遮攔,若是傳出去,不怕落得苛待下人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