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榕人被駝著走,靈魂卻沒跟上似的一臉懵,后知后覺地想要看清身后的不速之客是誰,卻被按著頭攏進懷里,熟悉的嗓音清冷玩味:“這般兇殘,我究竟該同情馬,還是心疼妳呢?”
……尾音勾著淺淺的笑意,涼薄又戲謔,這么欠揍的語氣還能有誰。
慕榕松開握在衣袖中的匕首,嗯,看在戀愛關(guān)系的份上,此人暫且不殺。
“你來啦,還真巧?!蹦介拍灸镜卣f道,緊繃的神經(jīng)頓時松開來,渾身脫力地往后靠,背脊一陣劇痛,驀地想起娘親——還有朱兒!
她弓起身子,緊緊抓住他的胳膊,慌張到語無倫次,“我娘......她......她跟朱兒跳下去了,不知道賊人有沒有同伙,我得去救她們!”
生死關(guān)頭顧不得害怕,如今大靠山從天而降,她突然就又委屈又柔弱,眼角迅速泛紅。
馬背上風(fēng)聲呼呼作響,云霄低頭輕靠在她耳邊,聲音幾乎是貼著耳廓鉆進心臟,“別怕,慕易也來了,她們倆已經(jīng)平安脫險,倒是妳,受傷沒有?”
“......沒有?!睉?yīng)該吧......反正不重要,她沒法兒細(xì)想,腦海中緊繃的弦終于松了,只覺得好累好累,側(cè)頭仰望云霄那張禍國殃民的臉——還是那么俊美而高不可攀,眼底卻充斥著難以言喻的溫柔。
慕榕腦袋直發(fā)暈,那張英俊的臉都快晃出重影,她閉了閉眼,艱澀地開口:“帶我回家,我......”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就像強制關(guān)機一樣,直接昏了過去。
云霄瞳孔驟縮,沉著的表情瞬間有了裂痕,“榕榕!”任憑他如何呼喚,她卻毫無反應(yīng),癱軟在他懷里,小臉蒼白得幾近透明......
該死!
他所有淡定全都消失無蹤,黑眸暴戾如颶風(fēng)過境,再無猶豫,伸臂抱起慕榕,棄了馬兒運起輕功往林間飛掠而去。
若是榕榕出了半點差錯,定要讓那人加倍奉還,不死不休!
就在云霄離開后不久,荒涼的小徑又響起一陣雜沓的馬蹄聲,聲勢浩蕩,領(lǐng)頭的黑衣人發(fā)現(xiàn)了翻覆的馬車,一聲呼哨,十余騎人馬先后停下。
一身紫衣錦袍的墨景熙騎在馬上,怔怔地望著這一切。
馬車的軸輪、車轅斷裂,幾近半毀,肯定是出了什么意外。冷風(fēng)刮過帶起濃重的血腥味,不知觸動了什么野獸的鼻子,隱約聽見此起彼伏的嚎叫聲......這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為何會有血?又是誰的血?尸體呢?
墨景熙急了,雙眼布滿血絲,厲聲問道:“榕兒呢?她人呢?”
為首的黑衣人皺眉打量四周,擺擺手命人上前去查看,才不卑不亢地說道:“王爺,事發(fā)突然,不如您先暫避,待屬下探明究竟,再向您回稟?!?p> 這人打起官腔毫不含糊,話里話外卻是“你閉嘴先別吵”的意味,好像沒真把墨景熙放在眼里。
墨景熙臉色黑沉,毫不猶豫地斥責(zé)道:“不成,本王要親眼看到榕兒平安無事。你們是怎么辦事的?不過是個小姑娘,也有本事跟丟?”
“……報!”勘查血跡的黑衣人突然抬頭,藏在黑布后的表情微微扭曲,雙眸透著激動,“這兒,有化骨粉的氣味。”
墨景熙一怔,誰對誰用的化骨粉?
為首的黑衣人若是能露臉,恐怕表情也難看至極,咬牙道:“搜遍方圓百里,一草一木都不準(zhǔn)放過,務(wù)必把人給找出來!”
以他的眼力,看得出此處經(jīng)歷過一番激烈的打斗,但這回派出去執(zhí)行任務(wù)的弟兄身手不凡,沒道理打不過一個嬌生慣養(yǎng)的女流之輩,還跟慕榕雙雙失蹤。
莫非他們運氣太背,遇上什么不世出的高人路見不平?
最好是這樣,若這灘血跡真屬于慕榕,那......麻煩就大了。
墨景熙不是笨蛋,就算不問也聽得出弦外之意,瞪著融入土里的鮮血目眥欲裂,滿腦子都是慕榕遭遇不測的畫面,他不敢再想下去,毫不猶豫地調(diào)轉(zhuǎn)馬頭,往來時路急馳而去。
暮色低垂,殘陽似血,朱紅色的宮墻高高聳立,無邊無際的綿延,莊重肅穆,帶著強烈的壓抑感。
噠噠的馬蹄聲由遠(yuǎn)而近,驚動了宮門的皇家侍衛(wèi),定睛一看——竟是四王爺策馬狂奔而來。
“讓開!本王要見母后!”墨景熙縱身跳下馬,隨手將韁繩一扔,伸手推開已經(jīng)關(guān)閉到一半的宮門,大踏步長驅(qū)直入。
……瞧這氣勢,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要逼宮呢。
侍衛(wèi)們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出聲攔阻,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墨景熙趕在落鑰前進了鳳儀宮。
彼時皇后正在內(nèi)殿準(zhǔn)備用膳,宮女已經(jīng)點上燭火,殿頂?shù)谋诋嬃鞴鉅N燦,朱砂色萬字紋墻紙以描金線細(xì)細(xì)勾勒點綴,處處可見墨綠色絲繡帳幔,十分華貴莊嚴(yán)。
皇后獨自端坐在紫檀木大桌前用膳的身影,宛如一只明艷的金絲雀,沉沉地鑲嵌進濃墨重彩的背景——偌大的宮殿,就像是金碧輝煌的牢籠,鎖著寂寥清秋。
墨景熙在門口停下腳步,茫然地注視著內(nèi)殿的身影,又熟悉又遙遠(yuǎn)......曾幾何時,他也會覺得母后看起來很孤獨?
皇后抬眸淡淡地看了墨景熙一眼,停下筷子,也不問他為何風(fēng)塵仆仆闖進宮,只是眉心微微蹙起,緩聲吩咐:“沒瞧見四王爺來了嗎?再備一副碗筷?!?p> 宮女俐落地擺上赤金鏨花餐具,皇后才嫻靜地擺擺手,“熙兒,過來坐?!?p> 墨景熙回過神,也不落座,撩袍就跪在皇后面前,“母后,兒臣求您了......”雖然心急如焚,仍未失去理智,硬生生憋住沒說出口的話。
皇后臉色神色未改,揮退殿中的宮女,只留管事姑姑在旁邊伺候著,淡聲道:“還懂不懂規(guī)矩了?起來說話?!?p> 墨景熙胸口像堵了一團棉花,喘不過氣也使不上力,只能順著母后的意思起身,坐到桌邊,對著一桌子御膳房精心烹制的珍饈,心想著榕兒生死未卜,多拖一刻就少一分生機,他哪里有胃口?
但墨景熙太暸解母后的脾氣,想要從她口中得知慕榕的消息,他就不能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