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變故,如狂風掃蕩而過,墨景熙溫文爾雅的模樣被刮了個干凈,終于露出藏在骨子里的倨傲——他幾時受過這種窩囊氣?
“本王絕不同意!當初是妳先招的本王,母后迫于無奈,才下懿旨賜婚,妳如今有何面目出爾反爾?”
慕榕一天到晚追著他跑的時候,不惜自毀聲譽,謊稱與墨景熙有了“不可告人的關系”,皇后賜婚,還不是為了顧全慕家的顏面嗎?
墨景熙先是被“騙婚”,如今又被“詐離”,自覺從頭到尾被擺布得團團轉,而這正是他深藏在心底的逆鱗--他像是個華麗尊貴的提線木偶,沒有選擇的權力,連愛憎都由不得自己。
事到如今,這個女人,他絕不放手!
慕榕早料到這廝一但被激怒,肯定沒好果子吃,早做好魚死網破的打算,輕笑了聲,“墨景熙,我當初怎么招你了?死心塌地的對你好,甚至對有心人放出的謠言甘之如飴,自毀清譽,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給你,可你是怎么對我的,全都不記得了?”
她意有所指地沖著文書小吏一笑,“務必把這一段寫進去,放心,你家顧大人扛得住?!?p> 顧旻眼角一抽,深深覺得自己背上的鍋太多,果斷地撇清關系,“本官只管斷案,不管枝微末節(jié)的小事?!?p> 墨景熙勃然大怒,臉色遽變,“放肆!大理寺是何等威嚴肅穆之地,豈容妳肆意潑臟水?”
這話要是傳到鳳儀宮,不需要他親手捏死慕榕,母后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墨景熙沉沉地掃了顧旻一眼,希望這素來以鐵面無私聞名的寺卿清醒一點,為所當為,不要多生事端。
顧旻頭疼萬分,這都攤上什么事兒了?
他當然知道鳳儀宮那位不是吃素的,沒事瞎抖什么皇室秘辛?既不能當呈堂證供,也無從考證真假,難道慕榕是活膩了,想拖大理寺上上下下一起陪葬嗎?
“四王爺請息怒?!鳖檿F緩聲道:“四王妃,恕下官失禮,此事非同小可,單憑妳一面之詞,不足為信。”
墨景熙心中一喜,不著痕跡地說了句客套話:“寺卿大人說的是,既是本王家事,就不勞煩大人費心,今日之事,到此為止?!?p> 至于慕榕膽大妄為擊鼓鳴冤之事,雖然得花點功夫擺平,總歸是挨頓罵的事兒,再不濟就一起去宗廟抄經唄。
慕榕的體力似乎到了極限,纖瘦身軀搖搖欲墜,有如風中搖曳的燭火,不堪一擊。
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卻依舊通透,一瞬不瞬地盯著顧旻。
朱兒難掩心疼,上前扶著慕榕,憂心忡忡,“小姐,您的傷要不要緊???”
她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無論如何,是生是死,她都會陪著小姐一起!
慕榕側頭望著她,溫柔地笑了,“傻丫頭,我說讓妳們逃走,怎么又傻到來這兒自投羅網呢?跟著我,不怕死無葬身之地嗎?”
朱兒一愣,“......怕呀,可奴婢還是要跟著您?!睕r且,小姐怎么會死無葬身之地?那位也來了呀!
她慢半拍地沒把話說完,慕榕輕拍她的頭,柔聲道:“別怕?!鼻宄旱难凵衩髁炼鴪远?。
今天勢必要做個了斷,她絕不會再回四王府這個要命的火坑,就算把天捅破,落得玉石具焚的下場,她也要了結這段孽緣!
“顧大人,我身上的傷,難道不是最直接的證據嗎?”慕榕放開朱兒,緩步上前,“大人若是寧愿聽信四王爺?shù)囊幻嬷~,我死也不服!”
墨景熙挺直的脊梁骨也跟著晃了晃......
他難忍顏面掃地的怒火,握緊拳頭警告道:“榕兒,本王給妳最后一個機會,乖乖跟本王回府,此事便既往不咎。本王答應......不再像以前那樣對妳?!?p> 高高在上的皇子竟然紆尊降貴跟她談條件?
慕榕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如果原主聽到這些話,肯定化成灰也會掙扎著飄回墨景熙身邊。
只可惜,她沒有那么容易上當,絕不相信負心漢眨眨眼就成了有情郎。
尼瑪?shù)幕沓鋈チ耍?p> 眾目睽睽之下,慕榕直挺挺地在堂前跪下。
看著筆直跪在堂前的身影,顧旻微微一愣,“四王妃這是何意?”
以慕榕的身份,沒必要跪一個正三品的官,更何況她不是罪犯,充其量就是個禍害。
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顧旻瞇眼回想了下......嗯,十年不到,他必須升起十二萬分的戒心,不能等閑視之。
“你少往自個兒臉上貼金?!蹦介艔澚藦澴旖?,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跪的是天圣國律法,跪的是公平正義,是天理昭昭,善惡終有報!”
眾人不由自主地隨著她的視線,望向大堂上懸掛的牌匾,“公正嚴明”四個字赫然眼前。
偌大的衙堂,安靜得連毛筆落在紙上的聲響都清晰可聞。
慕榕整個人不斷地發(fā)抖,語氣卻堅若磐石,“墨景熙仗著身為皇子,為所欲為,動輒打罵折辱,我僥幸不死,就是為了等著今天,能堂堂正正的在天圣國律法的庇佑下,逃離煉獄般的生活?!?p> 她深吸一口氣——“我今日前來,便是打定主意不做四王府的鬼,還請大人明鑒,準予義絕,縱然是死,我也無怨!”
慕榕用盡全力磕了三個響頭,伏在石板地上,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朱兒和小蕊忍著淚水,跪在自家小姐身邊,大有同生共死、慷慨就義的氣魄。
墨景熙的心在希望與絕望之間拉扯,早就痛到麻木無感。
他踉蹌地走到她面前,冷酷地喚她,“榕兒,妳抬起頭,看著本王。”
她毫無反應,伏在地上動也不動,決心比千年頑石還堅定。
墨景熙覺得自己的心被撕成了碎片——他曾經痛快地把她踩在腳下,以報復為樂,她活得越卑微,他心里越暢快——如今慕榕一心所求,竟然是寧死也不愿再當四王妃。
他低聲下氣的討她歡心算什么?
為她的“死訊”傷心嘔血又算什么?
墨景熙胸口一陣灼熱,憤怒與不甘的情緒一涌而上,吞沒了僅有的理智。
他猛然暴喝道:“慕榕,本王命令妳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