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動怒，臣子們浩浩蕩蕩跪了一排，不敢多言。
墨景淵首當(dāng)其沖，只好硬著頭皮迎難而上，“父皇，這事兒......也不能怪四哥，這秋日天干物燥，兒臣親眼所見，城里一個晚上光是走水就有三五起，火師疲于奔命，更何況祭壇全是易燃的木料......四哥一向盡責(zé)勤勉，待在火場一整晚，都快烤出油了?！?p> 墨天麒神色稍稍緩和，順口罵了幾句：“就你機(jī)靈，你怎知京城一晚走水的次數(shù)？堂堂一個皇子，也老大不小了，少鬼混多勤于政事，向你幾個皇兄多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p> 墨景淵無意間禿嚕出自己的夜生活，這下引火燒身，摸摸鼻子，乖覺地笑得傻白甜：“兒臣遵旨，待會支援四哥去?！?p> 墨天騏瞥了眼空蕩蕩的下首席位，暗嘆十三這臭小子，半年前好不容易將他連拐帶騙的弄回京城，他卻一副想英年退休似的，早朝愛來不來，成天不見人影，遇上這種事，連個商量的對象都沒有。
被這個不成材的皇兒一打岔，墨天麒再大的火氣也無處發(fā)，又不好光明正大的偏頗兒子，只好頭疼地擺擺手：“此事，諸位愛卿認(rèn)為應(yīng)當(dāng)如何處置？”
朝廷養(yǎng)臣子干什么吃的？當(dāng)然是在這種尷尬時刻當(dāng)甩手掌柜呀。
皇帝一言不合就甩鍋，大臣早就司空見慣，御史當(dāng)仁不讓地站出來，一臉大義凜然：“啟奏陛下，按欽天監(jiān)及方才微臣所奏，四王府近日風(fēng)波不斷，此番祭壇大火，難免引起百姓非議，為平息眾怒，正本清源，不妨令四王爺至宗廟祈福，將功折罪?！?p> 四王爺派系的臣子聞言，不約而同松了一口氣——御史這老刺頭，難得說了幾句人話，不失為公正持平的解決之道。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皇子一但犯錯，被罰到宗廟抄經(jīng)祈福，嚴(yán)重程度不過是在祖先面前懺悔認(rèn)錯——這么一來，皇帝也無須下詔罪己，豈不是一舉兩得？
“唔......”墨天麒沉吟了一會兒，“勉為其難”地接受了御史的諫言。
這家伙平時忠言逆耳不用錢，總算有點良心，搬了個穩(wěn)固的臺階讓自己下——也罷，只能暫且委屈熙兒了。
墨天騏瞥向慕太師，先生沉靜肅穆，垂手而立，一派名士大儒的風(fēng)范，歷經(jīng)數(shù)十年朝堂風(fēng)云，依舊一身風(fēng)骨，屹立如青鳶山上的蒼松，心下不禁一嘆。
身為皇帝，有無數(shù)雙眼睛替他注視著京城的風(fēng)吹草動，熙兒后院鬧得雞犬不寧，他暸若指掌，卻只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慕太師名義上是墨景熙的岳丈，卻擺明了不偏頗、不站隊，不惜與慕榕斷絕關(guān)系，無形中給皇帝省了不少心——至少他不用擔(dān)心權(quán)力傾軋，自己幾時會被干掉都不知道。
墨天騏自己可不是靠著溫良恭儉讓上位的，“東宮”就像一塊吊在皇帝手里的肥肉，每個皇子都垂涎三尺，但想要叼到嘴里，就得各憑本事。
皇帝要做的就是保持平衡，即便是恐怖平衡，那也是為君者必然的殘忍。
“御史所奏，太師以為如何？”墨天麒意味深長地說道，隱晦遞出橄欖枝——若慕太師看女婿不爽，想要借機(jī)教育一番，眼前就是個大好機(jī)會。
慕太師撩起眼皮，八風(fēng)不動地躬身道：“臣并無異議?！?p> 皇帝想罰兒子便罰，不罰拉倒，這種家務(wù)事別問他，問了他也不會答。
慕安和慕易眼觀鼻，鼻觀心，不慍不火，跟他們家老爺子態(tài)度一致。
墨天麒微微頷首，瞥向一旁正在放空神游的墨景淵，“淵兒聽令，傳朕旨意，四王主責(zé)迎秋之禮，祭壇大火之事，確有過失，念其平日勤于政事，責(zé)其至宗廟為皇室祈福，將功贖罪。”
不知魂飛第幾殿的墨景淵一回神，連忙道：“兒臣遵旨?！睔g喜不過三秒，皇帝第二道旨意又沉沉地壓了下來：“熙兒反省悔過期間，便交由你負(fù)責(zé)重建祭壇，不得有誤！”
墨景淵：“……”蒼天??！
散朝后，慕太師領(lǐng)著兩個兒子回府，馬車搖搖晃晃，也抖掉了慕易若無其事的假面具。
“爹，您方才也聽見御史所言，榕榕她......堂堂一個四王妃，過的是什么豬狗不如的日子？難道我們什么都不做，讓她繼續(xù)受苦嗎？”慕易忿忿不平地說道。
慕太師不言不語，立如松作如鐘，難以想像慕榕這飛天竄地的貨跟他是一路基因。
“二弟，切莫妄言。”慕安淡淡地出言勸阻，慕家并非一言堂，慕太師也不是專橫武斷、不聽人言的那種父親，唯有這件事勸不得，也碰不得。
若是單純的政治聯(lián)姻，你靠我登青云梯，我靠你飛黃騰達(dá)，各取所需，誰都無需有怨。
然而他家小妹是戀愛腦一頭熱，死心塌地嫁入四王府，其中有沒有鳳儀宮的手筆，不得而知，但若是慕家貿(mào)然出手相護(hù)，就怕愛之適足以害之，惹怒了宮里那位，小妹的日子只會更難過。
隨著馬車在青磚石板路上漸行漸遠(yuǎn)，馬蹄聲噠噠，一步一步都敲在馬車?yán)锏娜诵纳稀?p> 所有隱忍不舍，終究化為一聲心底沉重的嘆息。
自己選的路，要怎么走下去，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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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聞一葉落，知是九秋來。
一夜過去，雍寧院墻邊的梧桐樹傲然挺立，唯有黃葉在晨風(fēng)中隨意飄舞，靜謐美好得不似在人間。
暗衛(wèi)們值守一向靠默契，今天換班時，忍不住交頭接耳，偷偷聊了幾句，分享一下驚天動地的消息——主子竟然帶了個姑娘回家，還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事兒精，連白辰大人都沒她活潑好動，主子可上心了，藏起來不讓人看，都快把大伙兒給好奇死了。
暗一暗二紛紛嗤之以鼻，表示不屑。
沒見過世面的家伙！姑娘哪里是“活潑好動”，對敵時招招斃命的狠勁兒可不是一般女子可以比擬的，跟主子相當(dāng)般配，一樣兇殘。
身為萬眾矚目的主角，慕榕對外頭熱火朝天的議論一無所知，睡睡醒醒的煎熬了一夜，臉上掛著兩輪醒目的黑眼圈，困得隨時能栽倒。